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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撑着栅栏,就着头上的探照灯看下去,黑漆漆的舱底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并肩叠膝仰望着灯光处,蠢蠢呆呆,也不说话,只看着亮处,照射间瞳孔里的光像极一群狼,他心里一寒,退开了些。
这些人都是抵押了身份到南洋卖苦力的“猪仔”。
一个猪仔食宿盘缠50元,售价200元,到了南洋,在矿里或者种植园干上三年,用工资抵了债,三年一过,剩下的赚头都给自己,这样的美事谁不爱?
自然,也有些来路不明的人,这样的人就算是“客头”和船长的私活外水,得的钱船上人人有份。
所以,对于最后半捆半绑送上船的一批人,船工船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晚不一样,今晚闯了龙风,这狂风巨浪是要将整个船都拍得稀巴烂啊。
两个身体僵直的卖~身汉被拖了出来,巡丁一边骂着脏话一边使劲往舱里拖,一路吐舷颠仆,到了香公门口便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周香公眼下一双眯眯眼眯得一条缝,他搂着神像上半块红布,腿肚子靠在舱门上,义正言辞骂那大副夏烈:“晌午我可说过,叫你莫要乱说话莫要乱说话,你可不听,那龙王爷可是诈得的?你说要送人下海去,那就得下海去!”
周香公说的是今天晌午,又有几个卖~身汉渴极了忍不住讨水喝,夏烈不耐烦拉了几个人出来好生鞭打了一顿,又下狠话要扔两个人下去喂鱼,才唬得一众蠢~蠢~欲~动的卖~身汉老老实实缩回去。
但是谁都知道,这就是一句杀鸡儆猴的玩笑话。
夏烈虽是船长的亲戚,深得他欢心,却也不敢去惹这远洋船上说一不二活神仙,只对两个巡丁虎着脸撒气:“听到没有,照香公的话,扔下海去。”
“慢着!”周香公从香案上取了根铁钎,扶着木栏走到卖~身汉前,一人戳了一下,铁钎插~进肉里,硬~邦~邦,半点血沫子也没有,周香公气急,回身就是一棍子砸在两个巡丁身上:“到这时候竟还敢拿死人来糊弄龙王。”
一个巡丁辩解:“刚刚拖出来还是有气的。”
夏烈面色有点难看:“香公,差不多就得了。”
“什么叫差不多就得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舍不得那几个人口钱!”
“您这一个娘娘神龛,我那一个关云长,船长屋里一个杨令公,喏,他屋里还一个顺风娘娘……这么多神护着,难道还不够跟龙王几句话?”他这一席话得罪一溜神仙,周香公气得面色发白,嘴唇哆嗦。
“依我说,就是场风雨,真就有问题也不会是两句话的事?龙王受得了我们朝海里几泡尿,受不得一句话?”
“胡闹!你……你们竟然……”周香公连忙跪倒在地,念念有声,挨着给各个神仙道歉。
“呵,与其说是说话得罪,不如说是船上藏了女人更靠谱哩……”夏烈的话突然戛然而止,想起什么似的定住了。
夏烈以前是跟过洋海匪跑船打杂的,两者的远洋船上的都有个共通的规矩:不准带女人。
开玩笑,远洋开航要祭祀,女人更是禁忌,要是船上有女人都没有人敢上这条船。
这边静下来,外间的摇晃和巨浪声更加刺耳,夏烈一把夺过周香公那根长铁钎,晃晃悠悠折身就走。
雷电斗呜,大雨似流中,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便是另一声,声音渐低下去,低到耳朵底下以为刚刚不过是一阵幻觉。
渐到天明,雨才渐渐住了,整个船就像浮动的烂木,连炮位都歪了两个,打着哈欠抽了半宿大烟的船长走出来,伸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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