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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带着部分残兵杀出重围,暂驻邓州。不到半年,他又杀入邓州,武文承于是退守简州。简州多山川河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他命军队在邓、简二州交界处布防,并不急于进入简州,只是巩固了邔地与邓州。他了解武文承,因此清楚简州虽狭,得之必不易。两年之后,当他的势力遍布六州,淮水之南,除去简州,皆为霍氏之国时,他才准备同武文承了断旧怨。
简州之战,异常惨烈,连围带打,足足花了六个月,才攻下简州城。死尸叠成小山,堆满了城墙内外。武文承不辱家风,力战而死,头颅被砍下,挂在城上,尸身被投入火中,与许多不被辨认的死者一同焚化。
虽然赢了,却是惨胜。霍璟澜骑在马上,凝视着被刀斧砍出缺口的城墙,空气中满是尸体腐烂的臭味和皮肉被烧焦的糊味,黑烟冲天。
入城前,他宣布,屠城三日。
在满城的号哭泣血中,他步入武承文的家。在堂屋匾额下,立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一身素白,乌发披散如一瀑丝缎铺展,几乎垂至地面,虽不施粉黛,却眉目如画。
他污腥的铠甲上犹有未干的红色滴下,里面也混着武承文的血。被他杀死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她肚里孩子的父亲。
他和她,是这样遇见的。
她缓缓走到他跟前,衣裙摇摆间,他发现她竟没穿鞋袜,从他身上滴下的红色被她踩在脚下。
“城破之前是敌人,入城之后是子民。抵抗,是忠贞,更是勇敢。屠城,让已降者恨,未降者怕,得到的只有叛变和更激烈的抵抗。”她的言语清脆似珠玉之音,既听不出恨,也听不出怕,一字一句,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竟让他有些心慌了。
“传令!停止屠城,杀降纵火者斩,抢掠财物强占妇女者问罪。”他吩咐副将。
他朝她伸出手,她轻轻把手搭在他手上。
守节?那时还没有这种规矩。胜者得到城池和女人,败者身死国灭是当时的习惯。
他把她放在马上,拥在身前。他的铠甲让她的素衣上开出片片血花。
他的大本营在邔地,当然不会常驻简州。诸事安定后,他便要走了。走时,自然要带着她。除了这座城,她是他这场征伐最大的收获。出城的时候,他骑马,她坐车。她怀着身孕,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他不免担心,怕马车颠簸,不时回头查看,却看见她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勉力回身望向城上。城上挂着一颗人头,经日晒雨淋,鸦雀啄食,早已模糊得无法辨认。
“文承——”他听见她在唤,不是撕心裂肺地呼喊,只是柔声哀叹般啜泣,却十分清晰,似乎并不怕被人听见。她真是大胆!刚成为他的新欢,就敢公然哀悼前夫。那时许多改嫁的女人为了讨新夫欢心,往往忙不迭地表白,甚至有人会当面杀死与前夫的子女,证明自己前事尽断。
霍璟澜有些嫉妒,又有些敬佩,她到底跟别的女人不同。他对副将吩咐了几句,副将立刻调转马头,顺着来路驰去。然后,他翻身下马,跳上马车。她见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起眼泪,依旧探身回望,却发现刚才还高悬的人头忽然看不见了。对着她不解的眼神,他道:“武文承忠勇,且简州已定,吾命人立时修一坟茔,安葬其头,入土为安吧。汝有身孕,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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