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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而奢华的宅子里唱了有生以来最奇异的一场堂会,没乐班,没扮相,唱的明明是昆曲牡丹亭里的一段袅晴丝,身上穿的却是王宝钏的大红戏衣,听众只有一个沈培楠,连军装都没脱,喝多了酒,微闭着眼睛歪在沙发里,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莫青荷不以为意,他本欲讨好沈培楠,再加一生挚爱是戏,一旦唱开了,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自顾自的加了身段舞下去,仿佛也入了化境似的,一个穿错了衣裳的杜丽娘,在春天的园子里游游曳曳,一回头便惊破一场美梦。
这间厅堂太大,饶是挂着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房间的角落依然昏沉一片。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他一扬水袖,假想自己手里拿着折扇,遮住一半脸面,眼珠斜斜的滚,当真在那冷寂的空气里窥探到春草萌发似的。
可惜缺了把好月琴。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羞花闭月……”
这一折子终了,沈培楠仍没有反应,莫青荷却来了戏瘾,偏拣平时在台上那些听众不喜,自己也没机会唱的悲段子自娱自乐,先是女吊,再到沉江,喃喃吟唱,四更鼓啊,满江中人声寂静,形吊影影吊形我加倍伤情,细思量真个是红颜薄命,可叹我数年来含羞忍泪,送旧迎新,枉落个娼妓之名,杜十娘拚一个香消玉殒,纵要死也死一个朗朗清清!
“……拚一个香消玉殒,纵要死也死一个朗朗清清!”
他闭着眼睛且舞且唱,入戏颇深,旋了个身做出投江动作,不想回身一睁眼,正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睛。
青荷回过神来,只见沈培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斜倚着沙发,静静的听他唱着,舒展了一双长眉,眼睛里三分醉意,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青荷唱完最后一个音,刚待问将军如何,只见沈培楠眼皮一低,竟然从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他的脸棱角分明,全身都刀刻斧凿似的硬朗,这泪便显得极不和谐,青荷忙停了动作,安慰道:“戏这东西听听就行,伤了心可不值得。”
说着卷起雪白的水袖想去扶他,柔柔的勾着唇角:“师座有什么心事不妨跟青荷说,我虽不是解语海棠,听人说说话总是行的。”
莫青荷不知道,行军打仗的人时刻警惕,对没预兆的身体接触十分敏感,还没碰到那人的衣袖,沈培楠猛地一躲,突然被激怒了,捞过青荷的前襟威胁道:“想在我眼前活,就得记住我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没我的允许别碰我,明白了?”
莫青荷赶忙点头。
沈培楠把他往后一推,阴沉的表情放松了些:“唱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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