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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就是大青石砖铺的路面,面摊老板挺风雅,靠着两颗垂杨柳摆的桌椅,难为他椅子还尽是带着靠背的圈椅。霍云山坐在这儿,耳边是热闹的人声,风中有股水腥味儿。三月的日子里,实在是舒服。她懒懒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索性赖着不动了。

  在暂时安全而无事可做的时候,霍云山会想,想自己这不算短更不算长的前半生。

  在人生最初的时候她过得挺不错,残存的模糊记忆里都是些快乐的印象。她还记得年幼时被养在父母跟前的样子。不过双亲的面目已经模糊,只有几个动作,几个断掉的场景不断地在脑中回放。还记得自己有个妹妹。至于她怎么会去了龙官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一场大病后,她便没有完整的记忆。

  在人生最关键也是最美好的年岁里,霍云山在龙官寨。虽然不全是好的记忆,但说霍云山对那里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那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明的感情。每每想起龙官寨,霍云山心里就会潮涨一样,而后叹上一口气。这是她不能言说的一段历史,任千百种滋味,只有压在心头一个人默默地品尝。

  想起那段岁月,刘明初和王城是两个不能回避的名字。

  霍云山已经不大想得起刘明初的样子了,十年时间过去,那段曾困扰她很久的暗恋之情已经淡得不见踪影了。可是这个人却像是边界上的界碑一样,钉在了她的人生路上。霍云山依然记得她初次见到刘明初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叫刘明初,就像初生的太阳一样明亮。”他坐在马上,阳光从他的后方照过来,霍云山仰着头,眯着眼睛只能看见灿烂的阳光里一个圆圆的人头。事实上,刘明初的确圆乎乎的。他是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就做了校尉,身上有股子我生而优,且前途无量的优越感。很像戏台上那光芒四射的周公瑾。后来他调去了关内,做了一个什么官儿,再也没有见过。

  而后的枯寂岁月里,霍云山把这一段仔仔细细研碎了回想,再又捻起来回味,不得不承认,当年刘明初是明白她的心思的,但是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却也没拒绝,反而对有人仰慕而心生窃喜,有点儿吊着她。

  霍云山在刘明初的队伍里待了一年半,那时候她还没单干,跟在师父后头刻苦学习。刘明初调走一年后,又回过龙官寨一次,霍云山那时候心还没淡,听说他来,竟然落荒而逃。每每想到这一出,霍云山就好笑,当时的自己跟个傻子一样。等她能这样笑出来的时候,这桩事已然翻过去了。

  王城跟刘明初很不同,不过也有点儿胖。霍云山常笑话他:“你是那种冲锋前在前面挂跟萝卜就能立功的人。”王城很能吃,而且抢吃的很在行----这在军营里很要紧,跟他平时闷声不响的样子很不一样。

  霍云山跟他混熟了之后,还记得王城跟她说的人生信条:“别说,得想。人就得蔫坏蔫坏的。”霍云山笑了。想起王城,她就想笑。她和王城先是朋友,而后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对看了一眼,在那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都明白了。

  在人心里留下痕迹的经历,大多是痛苦的或遗憾的。

  霍云山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旷野上风狠狠地鸣叫着,凌厉地扫荡着大地。她被师父拎出去帮着清理战场,其实在她看来残阳下的战场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戈壁滩上一样的冷酷而寂寞。她撩开一面残破的,被血和污渍染得已经分不清是哪一方的军旗,就看到了躺在下面的王城。起初霍云山没认出那人就是王城,只是觉得眼熟,愣了一下,然后脑子里突然一声轰鸣----闪过一个念头:王城永远地离她而去了,也永远地不会离开她了。

  一根羽箭斜插进他的脑袋,血已经发黑,把白色的羽毛凝结在一起。这个地方离战场中心有段距离,而且王城竟然没有带着头盔,腰上还系着几个人头,刀却不在周围。霍云山忽然想起王城从前跟他说过一句话:“战场上有很多人都死的特别冤,仗打完了,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流矢射中一命呜呼,还不知道是敌方还是己方的箭。”

  霍云山红了眼眶。她明白从那一刻起,这半生的绮丽幻想就算是划上句号了。有时候想到这一切说不定有一天会随着年岁老去渐渐淡忘,她竟然有些恐惧,实在不自信还能寻到寄托情思的地方。

  每次想起王城,霍云山就觉得遗憾、心酸。后来,她偶尔会想,若是他活着会如何。当初应该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好歹不会这样不甘心。

  然后又释然了,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充满遗憾。

  霍云山笑得很开心,盯着老板胖壮的后背,看着他忙过来忙过去,老板身后一直有个女人在搭手帮忙,这面摊应该是夫妻店。霍云山脑海里浮现出一副跟现在很相似的场景,不过胖胖的老板成了王城,而她自己跟在胖子后边忙活。起锅腾起的雾气越发营造出梦幻般的色彩,霍云山在梦境里难以自拔。这是她务实作风里的一点不切实际,却也是支撑她走到今天的动力之一。

  这样的回想与遐思霍云山并不陌生,在长风戈壁上她常常以此打发寂寞。

  霍云山发了半天呆,忽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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