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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脚步声,常捏着把汗。”武嵩道,“你忒多心了,天塌下来有我每顶着。安心养好了病,比甚么不强!”莲生合了半日眼,方道,“这些时多生受你两个。”武嵩两手搂着他脖颈道,“好兄弟,却说这作甚!我买了许多花炮,晚间放了,驱驱病气,你敢情就好了。那回在马背上不曾弄得你爽利,我心中好生过不去,待你病痊,再同你着实干两场。不瞒你说,我晚上都存着神哩,连手铳也不曾放。”说着,尖起嘴香莲生面孔。莲生甚是狼狈,道,“休要恁般下作。”武嵩道,“金花为定,你是我聘的老小。我不合你睡,却合兀谁睡?”莲生并不瞧他,苦笑道,“先前也有人恁般讲,我不合动了心,谁知毕竟天地不容,两人都遭业报。”武嵩不待莲生说罢,慌忙使袖口揩他的嘴,道,“大正月里,说的甚么话!你不提那姓冯的也罢了,提起时气炸肚皮。--他趁我不在奸骗你,怎不该个死罪!跌死还便宜了哩,却带累你吃苦,狗不肏的!”一面叫骂,一面恨恨地往地下踹。

  莲生听不过,只道,“去世的人了,说他则甚。却有一句正经话告你:我若好不了,你同你大哥说,休把我埋在乱坟岗子上,只送去化人场烧了,骨灰撇在江里,我好顺着水回家。我的旧衣裳,你拿去牢城营把一个叫王关保的犯人,我当日多得他看承。我老屋的钥匙在隔壁宋三妈家,日后你有空去贵溪,替我将父母灵牌一并烧了,免得虫蛀鼠咬。若不得闲,也就罢了。”武嵩跳离地三四尺高,直嚷道,“叫你不说,越发说得狠了。你好好的,做甚么便死字不离口!我好容易寻着你,一日团圆日子没过,你怎忍心撇下我!”莲生笑道,“又不是必定要死。我怕忘,预先说与你罢了。做甚么了便哭!”武嵩哽咽不止,头扎在莲生怀里,鼻涕眼泪都揩在被头上。

  武岱恰进门来,见这模样,赶上前揪起武嵩道,“号的甚么丧?与我滚去外面蹲着!”自家卸了大氅坐在床边,握着莲生手,问,“心里觉得怎样,还跳得慌么?”莲生道,“也罢了,只觉四肢沉重些,眼便睁不开。”武岱隔着被与他推拿了一番,又道,“总是神虚所致,多吃些补药才好”。就从怀里掏出红绸包的人参,命武嵩拿去煎。

  武嵩看那两枝参,须尾俱足,长近一尺,确系上品,便道,“阿哥,谁家铺子买的?我前日去寻,怎没这般全全的,尽是些渣末。”武岱笑道,“他们欺你夯,自然不肯把将好货色出来。”武嵩要去药铺评理,武岱道,“夯货,平素好话不见你听,耍你便肯信。这是马军司潘指挥与我的。”武嵩才罢了,蹲在门口扇炉子,嘴里说,“那老儿不在范阳勾当,来沧州作甚?”武岱道,“他升了轻车都尉,阖家回京。”武嵩道,“既恁地时,少不得摆个酒。”武岱道,“我定了爱月楼的席,明日你也去。”武嵩摇头道,“罢,罢,我不去。为龙虎山那事,我吃上头整整骂了一个月,看看要收功,临了倒便宜潘大脚,我气不平。”武岱道,“这是各人运数,气有何益。何况好男不与女争,你不去,白教人瞧得小了。”武嵩道,“不是这等说。潘大脚在军中效力,又不是咱三法司的人,这贼盗事本等不与他相干。花母狗拿耗子--杠过界了,光屁股撵狼--胆大没羞!我是不与他兜搭,你只说我出门未回。”

  莲生在床上听见,问道,“莫不是潘家小娘子,闺名金莲的?”武嵩道,“正是,你怎么识得他?”莲生一五一十说了,武岱便道,“却也巧。他爹潘长庚原是河东响马,后招安了。他母亲罗刹人,当年金沙滩之战护先帝驾有功,受封花阳郡君,如今该着他袭了。我家同他十年前对门住,险些儿没做亲哩。”武嵩怪叫道,“偏你记得。我与他皂丝逢漆线,黑是黑,白是白,有甚么沾带!”武岱笑道,“是没沾带,只时常被扒了裤子打,鸟毛也吃人数的清清楚楚。”武嵩急了,便上来揪武岱,被武岱擂了一拳,还是莲生劝开了。武岱道,“也罢,你既不去,且好生守在这里,休要吃酒。我明日还要拜一应堂官,怕不得闲。”武嵩答应了。晚间武岱差人从外叫了饭菜,兄弟两个吃了,放过花炮,相伴莲生宿歇不提。

  次日一早,武岱装束了,又嘱咐武嵩几句,带两个随从,骑着高头大马投街上去。莲生睡到辰时方起,饮过参汤,略觉精神好些。武嵩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只篦子,便同他篦头。莲生靠在武嵩身上,闻见他怀袖里幽幽的香,随口道,“你带着香袋儿么?像是桂花。”武嵩却忸怩上来,只道,“不曾。”莲生笑道,“藏着甚么好东西,不肯给人瞧?”要去他怀里掏,手勉强抬到一半,又落下去了。武嵩忙道,“莫掀被子,我把你看就是。”从怀里摸出一物,却是不及三寸的一个白瓷瓶儿。莲生道,“却似在那里见来,有些眼熟。”武嵩贴着他悄声道,“还是那回遇着你,从饭铺妇人处讨的头油,马背上使过。”莲生想了一想,微笑道,“亏你收到如今。”武嵩道,“我留着洞房用哩。”莲生没言语,过了一会,低声吟道,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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