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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片混沌,整理半晌,方缓缓道:“是萧纲的美女篇,佳丽尽关情,风流最有名。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粉光胜玉靓,衫薄拟蝉轻。密态随羞脸,娇歌逐软声。朱颜半已醉,微笑隐香屏。”武灵微微一笑,她此刻匀了胭脂,这一笑间便如云霞飞面,无限绮丽,竟如那日隔着火光看她。她低声问:“我现在,是这个样子么?”薛崇简哽咽得说不出话,唯有重重点头。
武灵兰低声道:“最后一层,是花子。”璎珞依言抽出最后一层抽屉,见有一只小小的金筐宝鈿珍珠装鎏金函,只胡桃大小,表面却用金粟宝石珍珠围绕出花瓣模样。她打开一看,内里是一叠用翠羽金箔制成、薄如蝉翼的花钿。武灵兰低声道:“好些年前的了,也不知道鱼胶还能不能用。”薛崇简放下镜台,将金盒拿过,拈出一片,凑到口边用舌尖去润那花钿的背面,他紧咬的牙关一松开,才觉泪水淌入口中,满口的咸涩,他便用这热泪融了鱼胶,轻轻贴在武灵兰两颊及额头伤疤处。
武灵兰的手臂动了动,想去帮他擦拭泪痕,却终究无力,只是笑道:“下辈子,你碰到额上有疤痕的女子,千万要躲开。”薛崇简将武灵兰抱入怀中,哽咽道:“我求你了,别走,我只剩下你了!”武灵兰淡笑道:“容我自私一回,咱们两人,终有一个要送另一个走,我没有力气看你走,就把这辛苦,留给你了。你说过,我是你的妻子,我死后,你一定要将我送回长安去,葬入你薛家祖坟。别哭,别哭啊,你哭了就不俊俏了。我看见你,在墙头上对我笑,朝颜开得五颜六色,那么好看……”她的声音逐渐底了下去,颊边的花子微微闪动金光,便如美人仍在微笑一般。
蒲州别驾薛崇简的妻子病故,因并不在蒲州下葬,便将灵柩安置在普救寺存放,等待皇帝批复,便可扶灵入京。薛崇简也住进寺庙守灵,他每次来此地,都是哀悼亲人,只觉这名字取的甚是揶揄,普救普救,又究竟救得几人。
那日晚间,老仆施淳佝偻着背踽踽地走进来,堂上只有一盏烛还亮着,蜡泪将青铜的蜡杵层层包裹,薛崇简就趺坐在一张竹席上,阴影里的双眸似是闭合。施淳心中刺刺一痛,跪下低声唤道:“郎君!”
冥思中的薛崇简不过睁开眼睛,却未答话,施淳低头把一个食盒放下,摆弄着些菜碟汤饼,嘟囔道:“他们这里的斋饭也没有草菇,也没有葱花,清汤寡水的,老奴下山去买了一回,那些和尚还不许用葱——纠缠了些时候,郎君可饿了么?”
薛崇简几日来都未曾觉得饥饿,不过是饭菜送来略动几口,无人送时也想不起。他仔细打量着施淳,到蒲州后这老人愈发瘦了,尽日大起大落地劳碌,更显衰态。他脸上的肌肤松弛皱坠,条条深黑的皱纹如同刀刻,领子上露出嶙峋的锁骨,尖锐的骨节似乎有刺破肌肤的危险。他低头时,露出后颈一条丑陋的疤痕,如同蚯蚓一般钻入青衣之中。薛崇简忽然心念一动,想起往事,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
施淳受惊地往后闪了一闪,温善惶惑地望着自己的主家郎,惊道:“郎君!”
薛崇简道:“这条疤还是我用马鞭抽得吧?这许多年都没长好?你不曾敷药调治么?”施淳窘迫地咧咧嘴,摸着后颈笑道:“老奴这身贱皮肉,哪里有那般金贵。”薛崇简歉然道:“那次是我心情不好,总该给你赔个不是。花奴自幼顽劣,你多担待吧。”施淳忙摆手道:“郎君说哪里话,老奴,老奴都知道的……”他小心地觑了薛崇简一眼,大概是不惯和主家郎离得这样近说话,又低下了头。那一顿马鞭,还是那年薛崇简为了崔湜和李成器别扭,他发脾气时打得。
薛崇简道:“旁人都去了,怎么你还不去?”施淳低声道:“郎君身边不能没人服侍,何况,过些日子要扶娘子的神主回去,虽说奴子老迈不堪用了,却总比官衙里那帮人尽心些。”薛崇简想起那封不许自己回京的敕书,心中苦笑,道:“不必了,你家在何处,可有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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