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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抬手道:“我没事,你下去,让我想想。”高力士不敢违拗他,缓缓一步步退后,他望着自己追随多年的少年,已无法再维持众人面前正襟危坐的形容,疲惫不堪地侧靠在隐几上。过了片刻,皇帝似乎重新聚集起了力气,他站起身来正正衣襟,从壁上摘下珊瑚手柄的藤马鞭,大步走入一片清明夜色中。高力士愣了愣,踏出一步却又站住,他知道他的君王,要为了自己的亲信知己赌上一个皇帝的自尊,做最后的一搏。自己没有能力帮他,却也至少要让他不必难堪。

太上皇对着那封判决也是长夜难眠,忽然内侍在门外禀报道:“太上皇,宅家跪在殿外,高举一条马鞭,亦不说是何事。”豆卢妃一愣道:“皇帝这是怎么了?”太上皇叹了口气道:“他要为刘幽求张暐求情。”他向内侍吩咐道:“告诉皇帝,就说朕已经歇了,请他回去,有事明日早朝再议。”那内侍去传话,豆卢妃道:“您这是为何?”太上皇微微苦笑道:“我怕自己经不住他求恳,会真的应了他。”

那内侍去而复返,道:“宅家还是跪着不动。”豆卢妃望望外头,面露不忍之色,她抚着太上皇肩头道:“容妾问一句逾矩的话,您也认为刘幽求和张暐该死么?”太上皇摇头道:“刘幽求有大功于社稷,若非谋逆,一切罪过都该减等。只是……”太上皇不胜抑郁地推开那封奏本道:“刘幽求和张暐密谋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着三郎,我欲杀刘幽求,也是不愿三郎涉案太深。”

豆卢妃迟疑一刻道:“岑羲崔湜等人对皇帝多有不敬,皇帝年轻气盛,容不得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太上皇道:“诛崔湜岑羲不过是名目,太平才是他们锋镝所向。他即位十一天便如此,令我寒心太甚。”豆卢妃温言劝道:“他是您选的,孩子么,总要容许犯错儿。”太上皇苦笑道:“我一直心中有隐忧。他们兄弟五人,论志气才干,只有三郎最像太宗皇帝。大唐几经磨难,唯有他的气度魄力,能一扫朝堂颓丧之气,开中兴之盛世。可是这个孩子……你可知道,上个月,他宫中的一个宫女小产?”豆卢妃诧异道:“未曾听说。”太上皇苦笑道:“我派人去查了,是有人给她打了胎。孺人杨氏也是那两日晚间出血,却未曾请太医,近日才报上来说有了身孕。”豆卢妃又惊又骇道:“您难道是说三郎……三郎子息不旺,为何如此?”

太上皇轻轻点头道:“那个宫女是当日太平送给他的,当时又恰遇彗星,他大约是不愿贻人口实。”他站起身来,在殿内缓缓踱步,似是自言自语:“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让他少年时受了太多孤苦,他缺乏太宗的仁德,他似乎不会爱人……”

李隆基在武德殿外已直挺挺跪了一个多时辰,他不知什么时候那扇大门会打开,双膝痛到了极处,依然不敢跪坐下来稍做休息。只是双臂已累得实在无力举起,只得将那条马鞭放置在身前,每逢身子摇晃快要支持不住时,便用手稍稍撑一下地面。腿上的痛楚直入心肺,让他心中对自己起了微微的鄙夷,原来自从做了太子后,每每见父亲都是一拜即起,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跪着了,以至连这一点点的苦楚都受不了。

寝殿中的灯光一直铺到了阶下,那雕栏玉砌如同漂浮于一片波光粼粼的水中,他知道父亲并没有入眠。一抹下弦月光影淡薄,反是显出几颗泛着冷光的星星来,几只鸟雀的黑影从他头顶飞过。他只觉此情此境甚是熟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数百年前,曹孟德挟天下之势,于长江上横槊赋诗,留下千古豪情令后人瞻仰。他高歌天下归心百官拜服时,汉宫中的冷夜凄风中,汉献帝看到那一弯明月数点孤星的心境,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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