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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死后,李成器代薛崇简担忧了许久,但一月过去,薛崇简仍旧日日来爬树翻墙,听说皇帝怒意已经平息,复召太平公主进宫闲话,母女和好如初,李成器才渐渐放下心来。那日傍晚兄弟五人各自归屋,李成器在灯下方展开书卷,便听见前院叮咚下锁之声,本以为是来送饭的内侍,继而脚步纷杂,听见一个清脆嗓音高声道:“寿春郡王李成器接旨!”

李成器大吃一惊,自他们关进来,几次圣旨都是杖责守礼,从来不曾有旨意给自己。他身上只着一件家常袍子,也不知是否需换衣裳,室内也无香案,只得正了正幞头,匆匆出去。那来宣旨的是个面孔生疏的年轻内侍,眉目倒是十分清秀,已经站到了院心,李成器只得撩袍子跪下。那内侍道:“陛下有旨,宣寿春郡王李成器速往芬芳殿见驾!”

李成器心乱如麻,却不敢迟延,只得道:“臣领旨。请大人稍待,臣即刻更衣见驾。”那内侍上下打量他一下,倒是淡淡一笑道:“殿下这么穿就很好,您还要换朝服么?”李成器越发猜不透皇帝何事找他,起身时双手拢在袖中微微颤抖。他几个兄弟听得声音,都来到门边观看,面带关切之色,李隆基踏出院来,道:“是叫我们,还是单传大哥一人?”那内侍抿嘴笑道:“陛下单传寿春郡王,殿下请放心吧,今日是好事,奴婢一定毫发无伤送了寿春郡王回来。”

李成器才知这来传旨的是个做男装打扮的宫女,虽猜不出能有好事,但总算稍稍放心了些。李隆基握了李成器的手,悄声道:“大哥一切小心。”李成器点点头,跟着那宫女出了门,院门将锁,他回过头来,见李隆业犹扒在门边观望,几个小屋点起的灯光,映在棉纸窗上,温暖如初上春夜的星星。

李成器跟着她一路来到芬芳殿,入殿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气。他许久不闻香味,望着案上那只绿釉莲瓣蟠龙博山炉,一时心下生出怅惘地留恋之意,在外间稍稍驻足一刻。听见里头清朗的声音款款颂道:“二八泉扉掩,帷屏宠爱空。泪痕消夜烛,愁绪乱春风。巧笑人疑在,新妆曲未终。应怜脂粉气,留著舞衣中……”那吟咏一声如春泉漱石,款款悦耳,与这淡淡沉水香气相融,让李成器一时恍惚是否走错了地方。

忽听皇帝的声音笑道:“这杜审言有五十多了吧,写出的东西倒是缠绵旖旎。朕想起少年时做的一首诗来,和他这意思有些相近。”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刻,似是思索回忆,方慢慢念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那男声笑道:“杜审言诗不脱六朝绮靡之风,这首不过是借美人自喻,说些怀才不遇的穷措大牢骚话,便如六朝人多咏明妃一般。哪里及得上陛下这首情真意切,性之所至。”女皇轻声一笑,便未再答话。

那宫女见是个空荡,便在门外禀奏:“陛下,寿春郡王到了。”里头簌簌衣响,皇帝道:“叫他进来吧。”李成器强压住忐忑心跳,跟着宫女入内,只觉气息骤然一变,从清淡沉水香变为了浓郁而微带辛辣的郁金香气。女皇侧卧在榻上,一个身着八品官服、手握书卷,容貌十分儒雅秀美的年轻男子侍立在侧。皇帝笑道:“沈卿,你先退下吧。”李成器才知道,原来此人便是薛崇简提到过的御医沈南廖。

沈南廖躬身笑应道:“是。”却不是退出殿门,而是转入屏风后的暖阁内,李成器脸上微微一热,恭敬跪在殿心,低垂眼睑不敢说话。

皇帝打量一眼自己的孙儿,见李成器身上一件半旧的青色盘领袍子,束腰也是一条简单革带,通身上下并无一点装饰,愈发显得面白眉青,清秀脱俗,关了他一年,倒也未见得十分憔悴。她淡淡一笑,道:“凤奴,你今年十九了吧?”李成器道:“禀陛下,是。”皇帝点头道:“你阿翁十六岁继太子位,你也到了该懂些大事的年纪了,婉儿,将那份本章给凤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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