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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错觉,薛崇简似乎听见这突厥儿郎周身骨节,都在发出如同断裂般的咯咯轻响。
绥子顺手从一个友伴腰间抽出腰刀,道:“父汗被他害死了。”薛崇简心中一惊,闪身挡在来俊臣身前,用力捉住绥子的手腕,道:“你不能杀他!”他这才看清,在满脸的胡须下,绥子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几欲撕裂,绥子怒号一声:“他杀了我父汗!”林间枭鸟被他的怒吼所惊,纷纷扑梭梭向远处飞去。众突厥少年跪倒在地,悲愤号哭道:“杀了他,为可汗大人报仇!”
薛崇简盯着绥子道:“你这一刀下去,我同寿春郡王就得给他垫背。你要杀他天经地义,你们人多,我也拦不住。但你若还信我是朋友,我向你发誓,将来一定会杀他替可汗大人报仇!”
绥子的胸口起伏着,他死死瞪着薛崇简,似是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一众少年皆愤愤道:“他们汉人最为狡诈,不能信他!可汗大人大仇不报,我们有何面目去故乡见九姓族人!”
绥子青筋暴起的手缓缓地从薛崇简的手中抽出,薛崇简也不再使力,慢慢垂下手臂。他没有资格要求这些血性少年,不为自己的可汗报仇,人生若能快意恩仇该多么好,那第一个要杀来俊臣的,就该是他,父仇不共戴天的滋味,他早就清楚。
忽然间,如一块巨石轰然被惊雷击裂,又如陷入囚笼的猛兽,发出最后一声悲愤的怒嚎,一声痛啸充出绥子的胸臆直上云天。绥子扑倒在地,将脸埋在冰冷泥泞的土地中纵声悲泣,那些少年也登时失声痛哭。
绥子哭得几声,抬起头来,用袖子一擦面上泥水,将那片袖子狠狠撕裂。他又缓缓将弯刀举起,割断自己一从发辫,再将自己两只耳朵割下,又在左右脸颊上各划一刀,鲜血顺着他浓密的胡须滴滴坠落,面容上血泪交流[1]。薛崇简一惊,踏上一步道:“你做什么?”绥子不答,那些突厥少年也登时面显庄重神色,如同绥子一般,裂裳断发,割面截耳。薛崇简猜测这残忍的动作,或许是他们表达亲丧之痛的仪式,亦或是发下某种誓愿,他被这份古老又悲壮的忠贞震慑,怔怔说不出话来。
绥子站起身来,走到薛崇简面前跪下,薛崇简正要回拜,绥子已喝道:“不要动!”他俯下身去,深深地亲吻薛崇简的靴子,低声道:“我的友伴,我的恩人,请你寻找我父汗的尸身,焚烧后收藏在一只金瓮中。”薛崇简含泪点头道:“我一定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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