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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几分钟,施瓦伯格慢慢走到铁门后张望,邮差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这才打开信箱。第一封信是广告,浪费纸张的玩意儿。第二封信是他寄给安娜特的,退回了,上面盖着大大的方形戳,“此地址查无此人”。

一阵风吹过,夏天的风也能这样恼人,树叶在高温中发酵的气味真叫人恶心。施瓦伯格拿出报纸,对着信封茫然。他回到客厅,拿出上次安娜特寄来的信对比——没问题,就是这个地址。

检查了三遍字母的拼写后,施瓦伯格坐在圣母像前陷入沉思。他已经很久没给安娜特写信了。从外派的第三世界国家回慕尼黑后寄过一封,那女人回信说在报上读到了他的事迹,非常感动。施瓦伯格得意地将信读了许多遍,但并没有回复。为什么要回信?没有必要。多年来,他们只是保持寥寥的通信频率,安娜特有她的生活,他也有自己的。彻底离婚之后,二人就再也没见过面。施瓦伯格确信,安娜特已经变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就像埃里希·奥登瓦尔德的母亲那样,白发苍苍,口音温柔,在阳光温暖的午后带着孙辈玩耍。而他,就是个恶形恶状的坏老头,从来没有小孩在万圣节时来他家敲门要糖——虽说他也压根没准备任何糖果。

“……无所谓。”施瓦伯格将信撕碎了扔进垃圾箱。社区小报刊载了几条来自苏联的消息,饥饿的人们获得了宝贵的鸡蛋和黄油,瘦削的脸颊布满泪痕。报道写得煽情极了,可施瓦伯格总是走神。他心不在焉地读了两个小时才把薄薄的报纸读完,然后自言自语:“今天吃什么?”

他不缺钱,也不缺名声和地位。他清楚这条街上的嘴碎邻居是如何评价他的:古怪,不合群,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他明明应该住在郊外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或市中心的新建公寓,雇几个仆人、厨师、司机和园丁,周末剧情盛大的派对宴请客人,节假日去国外度假。但施瓦伯格并没有做出人们预期中的那些“有钱人”的行径,他就住在这,住在一栋普通的房子里,平时吃简单的食物。当然,他也有讲究的衣服和鞋子,购买进口咖啡和茶叶,偶尔抽支烟……也就仅此而已。

茫然一直持续到傍晚,施瓦伯格围着电话转了几圈,拿起听筒,却不知该打给谁。街道热闹起来,孩子们吵吵嚷嚷。他去临街的餐馆,点了牛排和牛肉清汤,另加了份萨尔茨堡蛋奶酥。蛋奶酥甜得牙痛,啤酒的味道却相当寡淡。俄国人没饭吃,施瓦伯格切割牛排,对,没饭吃。真棒!那群垃圾好像总是处于饥馑当中。“荞麦粥是母亲,黑面包是父亲。”能创造出这种谚语的民族,显然历史上也没拥有过富饶的年岁。

吃过饭,施瓦伯格沿着街道散步。他不太想回家,家里没有声音,经过装修工人的努力,连地板下的老鼠都搬走了。夏季的太阳挂在天边,仿佛永不下沉。父母牵着孩子的手,恋人在河边低语。这个时间,安娜特一定同她的家人在一起,边吃边聊,看嘈杂的电视节目。伯莎大概已经做了孩子的母亲,几个端正的德国孩子,鼻尖通红,眼睛湛蓝。安娜特搬家了却没有通知他,施瓦伯格沿着路走回去,哦,不管怎么说……是时候与这段错误的过去彻底告别了。

礼拜六,施瓦伯格四点钟就起床了。风吹过安静的街道,花园里的玫瑰绽开了一丁点花苞。邻居的腊肠犬探出脑袋,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杀了你。”施瓦伯格喃喃,“吵闹的东西……”

五点半,街那头出现了一个身影,又高又瘦。野崽子的步伐懒洋洋的,照例向外撇着两条腿。发现施瓦伯格站在门口,他惊喜地举起手,“早上好!”

“……”

施瓦伯格想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俄国小杂种,他可不是为了等他才特意站在这里。他哼了声打开栅栏,雅各布钻进来,样子有些异常——眼下挂着黑眼圈,身上还散发着奇怪的酒味儿。

“你没洗澡。”

“啊,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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