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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
“谢府君是女中豪杰,胸襟阔达,应不至与一弱女子计较。浮玉山前番利用府君不假,修好之心也是真,事已至此,府君有何要求,尽可商量。”
谢澜安只问那女子:“你说是你的主意,你怎知,我除得了张三澜?”
百里归月没有血色的菱唇轻轻一弯。
她轻敛睫梢,哑声低语:“大玄委顿江东久矣,倡议北伐,侥万一之幸,背千古非议,赌进十万性命,不过五分胜算。女公子凭一己身担此重责,方有大司马夺下青州。如此智计,区区一个匪头,如何放在眼里。”
贺宝姿与楚堂对视一眼,此话一出,便知非凡。
谢澜安不为所动地一笑:“帽子不必给我戴这么高。阴沟里翻船的事还少么,你未必把重注压在我身上,无非隔岸观火,算到我与张三澜对上的三种结果。
“一是我部下胜了,浮玉山便如现下这般,既去心头大患,再放低姿态与我修好,一举两得;
“二是我输了,你们又没和张三澜明里撕破脸皮,便可以和他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转头再和士族联手,索性将我赶出吴地,继续你们天高皇帝远的逍遥日子;
“三是我和二当家两败俱伤,你们更可以伺机而动,哪方对你们的生存有利,你们便选择投靠哪方。”
“可现在结果只有一种。”风吹得急,百里归月连嗽了几声,“只有一种……便是女公子赢了,不是女公子拜山,而是大当家下山前来见您。鸟穷则啄,何况是人……咳咳……”
她身子摇晃,封如敕抢上前一步扶住她。
百里荻担忧:“阿月你别说了,当心呛了风。”
他再顾不得什么高人风范,就着双手反缚的姿态向谢澜安深深一躬,眼眶发红:“鸟穷则啄,府君,我们山人不见得个个都穷凶极恶,封家寨在这片山岭世代扎根,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上一辈、上上辈兴许出过伤天害理的恶人,这我无法否认,但到了大当家接手山寨,大当家耿直,不愿再和士族沆瀣一气压榨乡里,若非如此,也不会被那些高族逮到软肋,欺压山下的佃户,白白赔上几户人命!可恨那张三澜一身反骨,早有夺权之心,又觊觎我这苦命的侄女……”
“荻叔。”封如敕打断他。
百里荻醒神,没再提及自家私事,诚恳地望着谢澜安:“小人只恨自身无能,日日看着山民后代的娃娃们窝在山里,不识六礼,披发左衽。府君此来吴地清检户籍,山人却连入籍的资格都没有;世家高族可以肆意吞并良田,我们耕种几亩荒地作口粮都是犯禁……小人不甘啊,士农工商,我也想让封家寨的后代可以自行选择自己的活法,可大玄士庶壁垒森严,阶级之升,比登天还难,舍侄女说,这件事只能托付谢府君,这才兵行险招。”
谢澜安鲛鞭在膝头轻敲,“不错啊,一个晓之以理,一个动之以情。”她瞧向那披裘女子,扬声问,“姑娘还有要补充的吗?”
玄白在后面已听得微微动容,被主子油盐不进的语气往回一拽,才反应过来——
对呀,地主还卖惨家中无余粮呢。他们山匪哭自己没书读,殊不知比那些寒窗读书人,过得滋润多了。盘踞一方的山越帅,怎么把自己说得毫无自保之力似的。
这百里叔侄俩的话术果然了得,险些将他绕进去了。
封如敕闻听谢澜安漫不经心的语气,再看着快要站不住的弟妹,眉头皱沉。
外人不知阿月这副身子的亏空,他却一清二楚。也唯有他见过,饱读史策的弟妹在谈及名动京师的女御史时,枯寂的眼里迸发出的光芒。
她不能如此轻贱她。
“你……”封如敕上前一步,百里归月拦住他,“大哥,不妨。”
她平静地看着谢澜安,“请求女公子给封家寨一个安置入籍的保障,封家寨愿受招安,八千壮丁,供女公子调遣御敌。”
胤奚心中一动,果真这人才是浮玉山的智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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