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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衰奴睫羽轻颤,“女郎胸怀高广,是我念头窄了……”

谢澜安凉笑:“你念头窄吗,我看你主意大得很。你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来,就是想让里院的人都听到,好撇清那些闲言碎语。你说那些话,一是不想让我沾上什么莫须有的污点,二是不想让人误解我是色令智昏之人,是吧?怎么的,我要不要谢谢你?”

胤衰奴听到“故意”二字,睫毛就不抖了。

他浑身的力气一静。

瞬息后,他腼然抬起乌黑的眼眸,“女郎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女郎。”

男子嗓音婉曼,带一点鼻音:“我错了,自作主张惹女郎生气。”

挨了骂,就承认,还不忘打乖。

谢澜安想起姑母过去养的一只雪花狸奴,闯了祸后就爱把脸儿埋进毛茸茸的双爪,往人的脚边蹭。

仿佛记忆太深刻,连心尖也真实地发起痒。

她拢了拢肩侧披风,兜帽遮住眉眼,步履飒飒地往外走。

胤衰奴在她目不斜视地经过自己时,心头一空,谢澜安回头:“跟着。”

·

深夜的里坊寂静如水。

摘去徽记的马车驶过长乐桥,允霜驾车,往亲仁坊的方向赶去。

车厢里,羊角灯薰氲着暖黄的光,小几上备有夜宵与茶水。谢澜安居中坐着,转头看去。

胤衰奴身上披着出门时允霜匆忙找来的一领黑缎斗篷,勾在他匀停的身材上,像一袭流光的墨。

墨下是她的衣。

从跟随谢澜安上车开始,他便坐在离车门最近的厢座角落,不问去哪,安安静静。

只是看起来乖巧而已,他有他的倔。

谢澜安想,就像斯羽园夜宴上,他在手里藏了支磨尖的簪子,像表面服软的困兽藏在掌心的最后一根利爪。

她之所以能看透,是因为,她曾做过一模一样的事。

之前他不愿意接受管家裁衣的好意,谢澜安也能明白,这个蔫声细语的小郎君是想在谢府少受些恩惠,多一点底气。

今日得了她的旧衣,他依旧不能心安理得,于是又有了先前那一幕。

他想尽可能地与人平等一点。

他在维持自己的尊严。

人心么,没什么意思,谢澜安只要想看便能看得穿。

她曾见过无数生死相,老病相,枯朽相,虚无相,沧海桑田千变万化,到头无非一场空。

看久了,也看累了。

但她永远记得,胤衰奴在断崖下向她俯身时,落在他白衣上的光。

尽管那可能只是雨后虹光折映下来的又一场虚无。

但是很暖。

所以她对他的纵许终究多一些。

今晚的无名火,也不全是冲着他的。

“每个人都有恐惧,怕得不到,怕失去已拥有的,于是向人恳求、解释、索取、将自己的可怜之处摊开给人看——这是最下成的办法。”

安静许久的车厢响起女子清泠的声音,轻若雾岚,仿佛只是偶然想到,便随口提起。

“阿奴,”她说,“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软肋。”

她之前除了扔给他几本书,没有教过他什么。

这是她教给他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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