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鸳鸯(1 / 2)
真夜前段时间去参加了一个婚礼。
那是十分新潮、荒诞的婚礼,主要新娘很孩子气,她选择了黑色的婚纱,同样的黑色面纱,遮住她的大半张脸,随风浮动时,像在肌肤上蠕动的巨大毒蛛。
一对新人在海边举行婚礼,新娘说:“这是忠诚的选择!”
但真夜并不觉得这场婚姻会幸福,他跟新娘的父亲认识许久,自然知道新娘是什么性格,她是非常单纯的小女孩,还活在对爱的幻想里。
这场婚礼是旧贵族和平民的结合,非常典型的门不当户不对,前半个月就出现在娱乐头条上,用鲜红的字体标注,叫许多人津津乐道。
真夜扫去目光,在许多贵族眼里看到了轻视。
毕竟新娘身上的故事,确实叫人目瞪口呆,十四岁就于现在的结婚对象谈恋爱,不惜放弃学业,带着自己养的兔子,多次于两地奔波,也要跟男方同居,十六岁就诞下孩子,现在才举行婚礼。
男方也没学历,曾经由于打架斗殴坐过牢,所以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真夜在婚礼上逗那只特别肥的白兔子,待见到新郎出场,他险些笑出声,对方是个含胸驼背的青年人,十分纤细,面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像未成年人、或者他本身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新娘过来跟他们敬酒,真夜说:“新婚快乐,你真的很爱他。”
“那是当然!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新娘的笑容十分激动,“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谢谢你的祝福!我今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真夜想,他要是新娘的父亲,在发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这个新郎就已经踏进棺材里了。
就算自己女儿得知后会鱼死网破,他也在所不惜,他会像所有封建时代的家长一样,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有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
这个时候,真夜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跟那些旧贵族们的想法一样。
也是,他现在是实打实的有钱人,跟那些老爷太太们没什么区别,所以对门楣会感到在意。
他太清楚底层人的想法,在极度的困苦之中,人是没有良心的,只有最原始的动物本能,甚至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是为了活下去。
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真夜对此并不抵触,毕竟人都是为了活着。可是,若是这些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或者发生在他爱的人身上,他不会允许。
真夜看着新娘走入婚姻,陡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已经叁十六岁了,但他不认为婚姻是必需品,在这个人均一百二十岁的年代,他就算是四十岁之后结婚,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说起来很灰色幽默,真夜是不会被家人胁迫的,因为他的家人已经相继离世了。
随着礼花筒发出“嘭”的声音,另一桌的唐敬霄站起来了。
唐敬霄跟几年前没什么区别,眉眼深邃,高鼻薄唇,他披着深灰色大衣,西裤的烫迹线显得身材分外挺拔。
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他把帽檐压得有些低。这是一顶纯黑的洪堡帽,帽檐有一圈缎面装饰带,很像电影教父里的帽子。
全身上下的打扮,都能见到主人的冷静和肃然。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真夜不远处。
唐敬霄之前站起来,是因为这场婚礼在海边,他穿的衣裳明显不符合气温,所以把衣裳交给侍者了,即使如此,唐敬霄还是挽起袖口,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真夜肯定是闲不住的,他看唐敬霄站起身,像是往摄影机那边走,他就跟了上去。
“好久不见,敬霄,你居然会来参加旧贵族的婚礼。”
他拦住了前方的男子。
唐敬霄说:“来看笑话。”
真夜对他话并不意外:“最近回来怎么没联系我,还没请你吃饭。”
“安陵,这次我回来是为什么,你心知肚明吧,”唐敬霄眉眼压在帽檐下,看不真切,但嗓音十分冷漠,“明远安没有死,他要去养老院养老了,连带着叶正仪,都要坐上秘书长的位子。”
“我说敬霄,这两个人都死过一回了,当时叶正仪因为你从高架上侧翻下去,送到医院昏迷了两个星期,听说都休克开始输血了,你怎么还没释怀。”
“你要代替我宽容么?”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真夜十分窒息,他跟唐敬霄很多时候话压根说不到一块去。
“叶正仪的老师马上要擢升了,连带着他一起,在这个紧要关头,我看也有人下定了决心,要带着自己儿子的断手去上访——安陵,如果叶正仪知道这件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真夜点燃了烟:“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会把这件事压下去,或者为自己的老师铺路吧。”
“你错了,我跟他交手那么多次,叶正仪绝对不会像你说的这样做,他只会叫人把那只断手扔进火化炉,随后把骨灰冲进下水道里,让所有人都闭嘴。”唐敬霄冷笑不已:“你还是把他们看得太高尚。”
“……好吧,你会更了解他。”
“四年前,叶正仪手底下有个助理,给h市的市长安排了一个女孩子,按说这种美人计,我们也见得多了,谁知道h市长和这个女孩子吵架,据说是牵扯到女孩子怀孕的事情,他是有家庭的人,肯定不想负责,女孩子赌气之下跳河死了,你猜猜看,叶正仪是什么态度?”
真夜一时间有些失语,连烟燃到了指尖都没注意。
“怎么会这么离奇?”他喃喃道。
“事件本身就是如此,叶正仪知晓所有来龙去脉,他所有的重心,却在于那个助理没用,浪费他的时间,还给他找了一堆麻烦。”
真夜把烟扔了,斟酌着说:“那你准备怎么做?你现在想再对明远安他们下手,可没有那么简单,叶正仪老师的事情如果尘埃落定,更是难上加难,基本上不可能了。”
“是,我不可能让他坐上秘书长的位子,”唐敬霄拿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冷漠至极的眉眼,被光一映,像雪色的利刃,“他总有顾虑的时候。”
真夜注视着他:“你准备要挟叶正仪?”
咔嚓,照相机拍照的声音。
“希望新娘永远记住这一幕,”唐敬霄掀起眼皮,没回答真夜的话,反而说起别的事来,“安陵,听说你一直在关注某个水利的招投标,中标金额是十二个亿,据说利润可以达到百分之叁十,我可以帮你,前提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能有百分之十就不错了,结款困难,还一堆融资票据……”真夜无奈地摇头,“敬霄你说吧,我不觉得自己一定能帮你。”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叶正仪的妹妹——应该叫明玉,从轮渡下来之后,得了很严重的病,至今都没有治愈,这并不是重点,按照我收集到的资料来看,他们家族的人一旦感染,很容易引发特殊疾病。”说到这里,唐敬霄露出真实的笑容。
“如果找几个患有传染病的人接近他们,会不会让这个家族灭亡?”
“确实是很下作的手段呢,像敬霄这样的人,就算是报仇,也是问心无愧的吧?”
真夜半开玩笑地回答,内心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猜到了唐敬霄的计划,对方能大胆地告诉自己,必然留有后手,而他要拜托自己帮的忙,也不言而喻,毕竟这是相当于杀人的事情。
传染病,常见的就是流感、肺结核,那么罕见一点的,就是艾滋病、乙型病毒性肝炎……唐敬霄居心之狠毒,让真夜都觉得难以置信。
到底是有多恨啊。
如果这是一场试探,也让真夜毛骨悚然。
“怎么,你跟明远安的女儿上了一次床,心就彻底漂浮了?看来美人计还是有用的,我以往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高的道德底线?”
“敬霄,我不会插手你跟明远安的恩怨,其他的事情,我无法向你保证。”真夜侧过脸,目光移向餐桌上鲜艳的玫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外露,“你现在跟明远安他们没什么区别。”
唐敬霄闻言,显然是动怒了。
“我是不知道,怎么报仇还要谈论道德了,你如果身处于我的环境,怕是做得跟我不相上下。你对你梦中女神的替代品,要这么在意么?也是,像你我这样的人,能得到旧贵族一个眼神,就该感激涕零了,所以你会魂牵梦绕,自作多情。”
真夜干脆地转过身去:“让时间证明吧,敬霄。”
等真夜离开这场婚礼,他编辑了一长段话,让下属以邮件的形式发给叶正仪,大概内容就是让他注意周围的人,照看好自己的家人,等他回到明玉的学校周围,却发现她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期,据说是生病了。
趁着这个时间里,真夜忆起五天前于唐敬霄的见面,眼前不由出现了当年轮渡上的画面,有关校园盗窃案的真相等等。
他知道大小姐是受无妄之灾,想为她沉冤昭雪,于是联系了几家媒体,硬是砸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登上了新闻头条。
他当初收集的证据,也在里面帮了许多忙。
等明玉回到学校后,真夜有时间就会自己去悄悄看她,或者叫身边的下属去照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的时候,真夜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要建一座最完善的无菌室、和很多无菌舱。为此,真夜计划了几天,等设计图出来,就交给专业人员细化了,他这种举动,简直就像在照顾高级版的豌豆公主,寻常人显然无法理解。
今日,真夜继续过来悄悄地尾随,太久没看到明玉,他一时间太过于激动,脑海里不断幻想着,连人走进了甜品店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她走到自己面前,真夜心如擂鼓,精神高度紧绷着,他把手里奶油白的盒子藏了藏,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心,看见自己的狼狈。
“你怎么在这里?”一边说着,明玉一边低头看了眼时间,自己该回家了。
“马上要圣诞节了,大小姐……”
明玉一听他这个话,就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吗?”明玉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别在我眼前晃了。”
“等等!”
真夜挡住了她的前路。
他的发梢汗湿了不少,身影比明玉高大特别多,这样垂下眼帘,偏偏有种弱势的感觉。
真夜问她:“大小姐做法官,会判处我死刑吗?”
明玉觉得他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早就说了,特别讨厌你,恨不得你去死。”
真夜没再道歉,他的笑容很释然,如霜雪般缥缈。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狠狠刺入他的血肉里,他放下了心头的重担,终于选择直面现实,这种古怪的反应,让明玉惊疑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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