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节(1 / 2)
赵宁面色如铁,目光坚定:“心向光明,九死不悔!”
......
曹州,冤句县。
曹州本不是个有多特别的地方,近些年来却成了四战之地。
齐朝跟天元王庭国战时,这里是中原大军抵御博尔术南下精锐的前沿,州内每座城池几乎都经历过两军反复争夺,城墙被将士的鲜血一遍遍染红过。
国战罢了,曹州百姓本以为会天下太平,大家都有好日子可过,孰料平静岁月持续了不到两年,烽烟便再度笼罩了这里,而且一经开始便难望尽头。
郓州义成军节度使耿安国,在以下克上公然造反后,不仅没有被朝廷王师征讨,反而被大晋承认了节度使之位,这对不了解内情的人而言可谓是奇事一件。
按理说耿安国得了大晋朝廷如此厚恩,应该本份为官踏实做事保境安民,孰料最近这一年来,耿安国竟然厉兵秣马,突然攻占了曹州。
曹州毗邻汴梁,耿安国的大军突然到了忠武节度使张京眼皮子底下,后者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在曹州刺史向他求援的时候,立马发兵进入曹州。
忠武军与义成军在冤句县遭遇,旬月之内交手十余阵,互有胜负,基本算是平分秋色,一时间谁也没能奈何谁。
眼看短时间内无法大胜对手,为免无意义消耗巨量粮草,耿安国与张京各自退了大军,只留下小股精锐相互对峙,打算重振旗鼓之后再来。
就这样,冤句成了一个两边不靠,两边不管的地方。
冤句区区一个县邑,守卒衙役加在一起也不过数百,卡在忠武军与义成军两个庞然大物面前,日子可想而知是何等煎熬。
没多久,流落到冤句县的曹州刺史,便带着众官员弃城而逃,回京城去了。
早在耿安国借口一股盗窃了义成军军粮的郓州匪盗逃入曹州,他要来剿匪的时候,曹州刺史就请求朝廷命令耿安国不得入境。
可惜的是,大晋朝廷虽有正统之名,眼下却无暇顾及河北河东之外的地方,更不可能派遣大军到中原来,所以耿安国顺利进入了曹州。
——大晋忙于内部革新战争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中原这个地方,现已是魏氏、杨氏、赵氏的中间缓冲地带,三方都有默契,暂时谁也不理会这里。
无论哪一家率先进入中原,那都是主动开启了逐鹿中原之战,届时另外两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必然同时下场。
曹州刺史、冤句县令等人,眼看朝廷保不住他们,请张京来阻挡耿安国又是驱虎吞狼,无论怎样自身都十分危险,当然不愿继续呆在曹州。
好在他们名义上仍是大晋的朝廷命官,跑回京城去倒显得顺理成章。
只是官员们走了,冤句的地方秩序就陷入了混乱。
虽然几个地方大族、土豪地主联合起来,暂时接管了冤句城防治安,没有让地方太乱,但其根本目的却是维护自家利益,不可能真的为百姓做什么。
对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而言,战争就是兵祸,大军所到之处无论是否烧杀抢掠,都必然破坏地方,曹州无数人因此战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成了流民。
在乡野农夫眼中,县城已是了不得的繁华富庶之地,故而许多流民聚集在县邑外,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口饭吃,让自己跟家人不至于饿死,挺过这场灾祸。
只是太平时节碰到天灾人祸,官府赈灾往往都是中饱私囊,会有不少百姓饿死病死,更何况现在冤句县的官员都跑了,这些流民的境遇可想而知。
连日来,冤句县大门紧闭,城上的将士与壮丁密密麻麻严阵以待,一旦发现有人试图靠近城墙,便会直接用弓箭射杀。
他们都是冤句地方大族、土豪地主的人手,现在的任务是严守城关,不让城外流民进城乞食。
流民数量实在是太多,他们刚开始来的时候,大多还很本份,只是求人给口饭吃,在被拒绝被驱赶被殴打,乃至饿死一些人后,流民们攻占了县城外的民居。
这些已经饿红眼的流民,一旦涌进城中,便会是城中百姓的末日。是以城中的平民青壮,也都被城中大族地主组织起来,作为守城力量矗立城头。
他们用看贼寇、外敌的目光,仇恨的盯着城外流民,不时咬牙切齿骂上两句,仿佛彼此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遇到有趁夜靠近城墙,想要偷偷攀援而入的人,在大族地主们的带领下,他们举刀砍起来毫不含糊。
随着时间流逝,城外的流民为了活命,已经吃光了附近的树皮草根,就连庄稼地里未成熟的麦子,也被连根拔起煮了。
饶是如此,到了后来,流民仍是开始一群接一群饿死。
躺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瘦得皮包骨头的人,开始双目空洞绝望的等死;被雨水淋湿的老弱妇孺,在疾病中成了一具具苍白冰冷的尸体。
有抱着婴儿的母亲咬破自己的手腕,用自己鲜血喂养自己奄奄一息的骨血;有互不相识的带着孩子的父母,看着对方的孩子,眼中露出饿狼盯着食物的绿光。
长久的饥饿,让流民们都处在有气无力的境遇中,这时候即便是想要群起攻城,也没了那个精神头,他们能做的,除了饿死,就只剩下易子而食。
而在一箭之地外,坚固的城池上,有一群跟他们一样的人,正死死盯着他们,希望他们早些死绝,好确保县城不会遭受灾祸。
城墙内的朱门大户中,有人美酒美食顿顿不缺。
至于义成军节度使耿安国,忠武军节度使张京,眼下正在自己的府邸内,对着舆图与自己的谋士良将谋划,想着如何击败对方彻底夺下曹州。
当刺鼻的尸臭弥漫城外,嗡嗡的苍蝇到处乱飞,末日般的灰败笼罩所有流民时,一支满载粮食的车队从官道风尘仆仆的快速行来。
这支车队规模并不大,拢共就四辆骡车而已,搭载的粮食顶多够这里的百姓吃上一两天,但车队的随行者却不少,有百余人之多。
这些人穿着麻衣布衫,很多还打着补丁,不少人都光着脚。
听到动静、看到车队的流民,犹如一只只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全都直起了腰身,通红的双眸死死盯住对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低嘶吼,嘴角有涎液溢出。
第六五八章 神的意志(上)
古人云,仓禀实而知礼节;古人又云,饱暖思淫-欲。
人在吃饱穿暖之后的行为或许不一而足,但人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行为必定是一样的。
寒不择衣,贫不择妻,慌不择路,饥不择食。
连树皮草根都吃完了,依旧饿死了百十人,即将易子而食的冤句流民,在看到四车没有遮掩严实的粮食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根本无需多言。
仅仅是瞬息的凝滞,他们便野兽一样扑向了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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