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节(2 / 2)
说这话的时候,报信的元神境修行者面色惶恐,仿佛又回到了乍然遇袭时。
闻听此言,众臣在深感匪夷所思之外,都露出沉吟之色。高福瑞怔了怔,似乎想起什么,眸中掠过一抹夹杂着猜疑、恐惧、阴沉的复杂情绪。
宋治问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州城驻军之中,竟然有乱贼的内应?难不成这些内应里面,会有先前河北义军中的人?”
要说对河北州县的了解之深,特别是隐蔽、行军、突袭、与州府驻军周旋对抗之法的掌握,没有谁比得上国战时期的河北各路义军。
他们在河北奋战了五年,被萧燕数次围剿都顽强生存下来,只有他们,才能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也唯有他们,才能让官府被袭击了还糊涂不已!
如果这些乱民中有河北义军的人,亦或者河北义军参与了这些事,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问上面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治除了愤怒,眼中还有忐忑、祈求之意。
河北义军的忠勇与战绩,是他作为帝王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也让他在战后摆脱被元木真压制的恐惧,重新建立起强大自信,认为自己是一代圣明之君。
可若是这回造反的人中有河北义军,那这一切岂不是讽刺无比?
连在皇朝最危难,国家即将战败的时候,面对来势汹汹、不可战胜的百万北胡大军,都能抛家舍业以命相搏,忠义旷古烁今的河北义军,都背叛他弃他而去,这岂不是雄辩的证明了,他是个十分不堪的皇帝?
得多么糟糕的皇帝,才会被那样忠勇、热血的男儿抛弃?
宋治祈求那样的情况不要出现。
他祈求事实并非如此。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失望了。
报信者悲愤道:“启奏陛下,率先发难,骤然进攻州城驻军,并打开城门放进乱贼的,正是之前是河北义军的那些校尉!
“陛下,这些人不忠不义,无德无心,不念陛下之恩,没有家国之念,妄为陛下之臣,实在是罪该万死,望陛下发兵灭之!”
站在州县官员,尤其是瀛州官员的立场上,他这番话没任何问题,也应该悲愤莫名。
因为若不是有这些内应在,州城不会那么轻易被乱民杀进来,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成了朝廷的无能官员与罪人。
但这话落在满殿大臣中,含义就不是这么简单。
所有的世家官员,包括部分寒门官员,都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宋治。
宋治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连身体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眸中的死灰格外浓烈,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世家官员们在控诉:看看你都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了,连最能忠君报国的一批人,都已经离你而去,你是有多残暴多悲哀,简直是千古昏君!
寒门官员在问:陛下,青衣刀客跟河北义军走到了一起,这样的局面要如何收拾?
面对一双双这样的目光,宋治如同被架上了油锅,好似正在被烈火焚烧。
下一刻,他又感觉日光一下子失去了亮度与温度,天地间昏暗无比,也寒冷无比。
无边无际的嘲笑声与讥讽声,恰似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向他压来,叫他呼吸艰难如坐针毡!
第五五三章 大风起(11)
唐郡王府。
赵宁起身离座,来到临湖轩室边,在灿烂绚丽的夕阳下,观赏湖中的夏日荷花,偶尔还能看到锦鲤在水面下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周鞅往皇城方向看了一眼,眸中不无笑意:
“这时候,冀州、瀛州两座州城被攻克的消息,应该已经在朝堂上展现出了威力,也不知咱们的皇帝陛下,现在会是何种感受与神情。
“不知殿下怎样认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颇为轻佻,倒像开口的人是黄远岱。
刚刚谈了好一阵事,这会儿观景放松的赵宁,正在舒适惬意的时候,随口回应道:“无论皇帝是何种感受与神情,我都不在意。”
周鞅讶异而疑问的哦了一声:“殿下此言何意?”
赵宁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湖面的金波与绿叶红花上:“不管是对我而言,还是对天下形势而言,那都已不再重要。”
周鞅微微怔了怔,随即抚掌而笑,毫不避讳道:
“本来还想看看殿下得意的样子,没想到殿下胸怀似海宽广深邃,心静如湖波澜不兴,周某这回是想不佩服都不行。”
面对周鞅极为难得的奉承,赵宁没什么额外反应,只是一笑置之。挥手招了招夏荷,让对方弄些鱼食过来,他打算喂一喂湖中那些形形色色的鱼儿。
黄远岱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沉吟着道:
“青衣刀客刚开始行动时,因为陇右还未到决战之际,众多王极境没有被形势缠住,我们只能在县邑内举事,行动也没有闹太大。
“当然,这也是因为风暴需要酝酿,不可能一出现就席卷四方,我们想用自己的行动影响更多底层百姓,激发他们的反抗之心,必须要有一个过程。
“如今时间过去不少,河北各县百姓举事的风声,已经远远传开,不仅为百姓所熟知,为日后号召他们起来反抗奠定了基础,也让某些蠢蠢欲动之辈看见了。
“此时我们派出高手强者攻占州城,并将河北义军暴露出来,就是给本已燃烧起来的篝火再添两桶油,便使其火焰顿成熊熊之势!”
黄远岱此时此刻的神色言辞,不像是他自己,反而跟一惯严肃认真的周鞅无异。
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刚刚周鞅学了他的样子,把他的戏份抢去了,他现在就只能站在周鞅的立场上思考、说话。
惟其如此,两人之间的配合方能依旧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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