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1 / 2)
漫长岁月未曾厚待任何人,时光的流逝在她的面庞刻下沧桑褶皱,身体病痛的折磨使鬓间的银丝与日俱增,有时一发呆便是一个下晌。
目睹那双缀着浊泪的眼蕴满惘然愁绪,容盈咽回喉间滞涩,轻轻握住她的手,展开一丝笑颜。
“姑姑,等我大婚后便让阿兄送你归乡,好不好。”
郗姑默了默,终是笑着颔首。
继襄阳长公主出降盛况后,长安百姓有幸再度围观了准皇后的兄长押送妆奁入城的阵势。
渺渺清响自远方传来,百十号健仆骑着骏马分作两列开道导从,马额间佩着缕金当卢镌刻代表江夏万氏的徽记,风吹动辔头缀下的小金铃,嘈嘈切切混合一辆辆青帷马车辘辘行过青石板路的沉重声响,交杂出奇妙的天籁。
一群小娘子里三层外三层牢牢盘踞在围观队伍最显眼的位置,痴痴贪看簇拥在最中间的万郎。
要说先人曾以‘貌若潘安’形容美男子,今时不若以貌若万靖来代称天底下所有的美男子。
头上簪花,举止潇洒,面皮就一个俊字可形容,蹀躞带系着劲瘦狼腰,虎背挺括,驭着一匹黄骠马,模样威风凛凛叫人痴迷。
车马驶入醴泉坊永平大街,围观者少了泰半,剩余少数人巴望着一睹万氏兄妹的风采迟迟不肯离去。
万靖遥望府门前立了一道弱柳扶风的倩影,下意识皱紧浓眉,面庞似乎有些不悦的痕迹,扬鞭催马先一步到了大门口,一把甩开缰绳翻身下马,着急忙慌拉起容盈就往府里头走,边走边絮叨。
“不是在信上说了不让你出府相迎安静待着便好,怎生不听话呢?晒着日头出了汗风再一吹,万一引发旧疾怎生是好?你呀你,都这么大个人还让我操心,说你什么好!”
万靖眼风一斜聚焦着水芙宁画二人,又数落起她们来,跟和尚念经似念叨个没完。
水芙和宁画瘪着嘴揉耳朵。
看他的嘴一张一翕喷出唾沫星子,容盈发了会儿怔,骤然撤身闪躲,强行打断他的话,“阿兄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先回房休整半晌,我去厨下瞧瞧准备得如何。”
她攒足一口气讲完,不容万靖发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扭头疾行。
按祖制,行六礼期间需尊长出面,可是阿耶阿娘来信称抱恙在身经不住长途跋涉,便派了她的兄长万靖来送妆奁代执六礼,而他又一贯爱唠叨……
趁万靖愣神间隙,水芙宁画借东风正劲一溜烟跟了去。
树梢落下一片叶子飘至脚下,他一步跨过去随口咕哝道:“只想问问有没有我爱吃的白龙臛而已,至于跑得没影吗……”
接风宴摆在了园中水榭,兄妹俩一向对歌舞不大热衷便未令伎人作陪,坐下来清清静静吃顿饭唠唠知心话,是久不见妹妹的万靖最喜欢的相处方式。
看着席间容盈精心准备的馔肴都是他爱吃的,不禁心下感动一连扫光好几盘,抬起目光几次三番流连过妹妹的脸,有几分欲言又止的隐忍,憋了一阵子,重重地放落酒杯,再也沉不住气发了怒。
“呸,长安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容盈一下子懵住。
“好好儿的人来了这破地方居然生生瘦成麻杆,原来的下巴长着一圈肉,肉乎乎多漂亮,现今瘦得尖嘴猴腮。”
万靖满眼痛惜,抬手比划着她的脸,语声中充满哀伤,“脸上没二两肉,你自个儿摸着不硌手吗?等入了腊月北风一刮整个人就能掀跑哩。”他拢着眉捶胸顿足,叹了气:“不打紧,阿兄此行带了三车补品,每天吃四顿争取赶在大婚前补回来。”
熟谙阿兄异常偏爱珠圆玉润一类的女子,看不惯纤瘦之女,以及有天生讲话爱夸大其词的缺点。
容盈虽说未太放在心上,却也犹疑地掐着衣下腰间长出的肉,细咂摸一番,僵巴巴扯出个违心的笑,再继续补身子,新婚礼服八成要重做了。
“对了,明日使者要来过礼,你也别光顾着看书,打明儿起核一核妆奁单子。婚后首日阖宫嫔御会参拜中宫,而你作为皇后须赐下恩赏,务必认真选礼物,不可叫她们小觑了你。”
“哦。”
“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容盈一脸真诚地颔首,“有的。”
“算了,信不过你,还是我来选罢。”
万靖始终不放心,看着容盈的表情就像是看一个三岁稚童,觉得她什么都做不好,必须要家人帮忙。
阿兄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在性格方面深度继承了与阿娘一样爱操心的脾性,每日每时来一遍耳提面命的嘱咐,啰嗦这个念叨那个,暴风雨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得容盈耳朵起茧。
她一向自诩脾性不错,可是遇见如阿兄此般的人物,且恕她难以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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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送聘雁
下纳采礼之日,宫中遣田太尉和隋宗正担任正、副二使循礼制过府。
明明用一个时辰能走完流程,偏生搁万靖这儿拖成四个时辰,好不容易踏出门槛,二位平素见惯风浪的使者回想一遭不禁怀疑今朝是否过了个假礼。
今儿循例,万靖用了朝食后又跑来聒噪,揪掉容盈堵耳朵的棉球,沾沾自喜地提议。
“为兄思前想后了一宿,要不把咱们家的谋士一起打包送进宫。有了他们在你身旁也好出谋划策,省得叫不轨之徒钻空子加害了你,为兄保证绝对出奇制胜。”
看妹妹还在专心翻阅妆奁单子,未认真听自己讲话,万靖便伸手抽走单子丢到了一旁,又耐心重复一遍。
谋士?出奇制胜?
容盈觉得匪夷所思,她并非行军打仗,谁家女儿进宫当皇后还陪嫁谋士,又不是谋朝篡位去了。
世上除阿兄外无人能想出这招。
她稳坐泰山,静得像入了定,与他的急躁形成鲜明对比,“我觉得挺可行。”
得到满意答案,万靖一脸喜色还予她单子。
“就是不太人道。”笔尖蘸饱墨,容盈圈出单子上一样物什预备留作赏赐,“宫中除御前的千牛卫和金吾卫外。其余男子一律要阉割干净才能侍奉主子,因给我当谋士而无法娶妻生子一辈子困在宫里,委实良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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