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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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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出身冶剑世家,自幼家学渊源,天赋异禀,常常栉风沐雨,砥节砺行,刻苦习冶炼之术。

曾用三百年的时间锻出一柄威震八方的镇岳剑,一跃成为极受冥君重视的冶剑师,是冥界中烜赫一时的人物。

生前多尊荣,死后多悲凉。

那些人知道师父留下遗书自戕,痛骂他残害无辜,要为枉死生灵讨回公道,聚众焚毁了尸身泄愤,他没法子保留师父最后的一丝体面,眼睁睁看着一切消无,只敢偷偷立一坟衣冠冢祭奠。

他恨——

深恨自己无能,没法救下师父。

也恨极了那些可笑的跳梁小丑落井下石,冶剑有功便奉之尊崇,恭维师父是厥功至伟的英才。

当众人眼里的英才出现了污点,一个个像疯狗一般不问青红皂白,笃信是师父毒杀了陵汀州州民烧毁相娥山,打着正义的旗号口诛笔伐,张着血口露出獠牙成了一头头饿红眼的野兽,恨不得活活撕裂师父,剖出冥界英才的心砸个稀巴烂,证明他们的伟大。

看着一群分食别人血肉的懦夫,津津乐道着自己的功劳,他含恨忍辱,苦于没证据无法辩驳,而今有了这两个人的帮助,或许事情真相很快能大白于天下,洗刷掉屈辱污名。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彻底打动了陶七,他不假思索就同意,“我答应你们。”忙不迭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剑,虚白面容生生撕扯出一抹僵笑:“都答应了,麻烦快点挪走!”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折腰时还得利索折腰。

“兄台确乃俊杰。”月桓欣赏他的识时务,秉持一贯温文有礼的表情收了剑,借挨近他的一刹顺势放出禁锢诀,将人牢牢定住。

居然出尔反尔!

陶七气得要破口大骂,刚张了嘴,话音儿正卡着喉咙不上不下。面前光风霁月的‘君子’强制塞了一颗黑不溜秋的丹丸,他又岂能让那来历不明的玩意儿滚入口,当下腮帮子攒着口气要吐出。

“敢吐,不仅剥了你这身光鲜皮囊,底下的皮囊也剥个干净,留着副空荡荡的骨头架子做只骷髅精。”

威胁的警告能以平缓兼轻描淡写的语调侃侃而谈,只有‘君子’月桓可以做到,陶七含泪忍辱吞了丹丸,身为一只画皮鬼已经够凄惨,要是变成了骷髅精更生不如死。

这厮眼光毒辣直接抓住他的痛楚来拿捏,可怜他白白拥有千年道行连个伪君子都斗不过,世道何其不公啊!

‘伪君子’表情和缓,撤除了禁制,“劳请兄台服下的这枚丹丸,毒性暂不会发作,待助我们查明了葛涯子之死的真相,解药定及时奉上。”

陶七憋屈地咬牙,“好说,好说。”

“不知兄台可识得白辛此人?”

“不认识。”

月桓思虑顷刻,指尖一划,给他布了一层仙障,先头一顿连消带打让他知晓了好歹,适当送点甜头稳住他的心,毕竟手中攥着人家的小命,打了巴掌不赏颗枣未免太小气。

“你还挺有良心,做事算地道。”陶七剜他一眼刀,不阴不阳讽了一嘴。

“多谢赞誉,良心和地道乃大德,世间君子皆该奉行为之,不必感激挂怀。”

这厮好意思顺杆爬往脸上贴金,忒恶心无耻,卑鄙小人!

芳漪瞟了眼隐有崩溃趋势的陶七,微微摇首,枉他稀里糊涂修行千年,半点抗压承受能力也没有,真差劲。

甭管心里头怎么合计,双方面子上该周全行的事是半分不落,让人无从挑剔,说查访葛涯子旧居寻蛛丝马迹,便认真尽责不放过一丝一毫。

葛涯子府邸坐落于冥界王城西郊,人烟稀少,环境清净,保证了他能不受干扰凝神冶剑。

时隔多年,故居重游,陶七内心深处封闭已久的脆弱宛如开了闸的洪流倾泻而出,击溃最后的防线,呆呆愣愣望着碎瓦颓垣。

他喉头哽住一团酸涩之气,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抚着一只破烂蒲团,年岁长久褪了色厚积着灰尘,再也看不出昔日色彩,与曾经辉煌一同湮灭化为腐朽的一粒尘。

芳漪检视正堂沾满尘埃的案凳,回忆卷宗上的记述。

‘仆晨起洒扫,赫然现主之尸,大骇,奔呼之,冥医鉴尸确系夤时自戕亡毙。十余冥侍玩忽职守未尽责,唯恐君上降罪,率刎于冥殿之上。’

葛涯子善冶铸之术,其他方面资质平平,比不得精修武艺术法的冥侍,他夜间行走必会惊动冥侍,可是他们之中没人发现葛涯子不在房间,囫囵用玩忽职守一词略去详因,乃疑点之一。

“旧邸内有炉冶几尊?”月桓兀然问陶七。

他常与冶铸之材打交道,自与白辛交手后细细回想觉得那柄葛涯子的生前遗作隐有古怪,单看剑的表面断然无法查证,如果找到冶铸剑的炉冶兴许能勘破一二。

“共有三尊,且跟我来。”

看出他意欲从剑开始着手探查,陶七直接引二人入后院剑庐,一路披斩杂草趟出条下脚的道儿。

进了一扇铁门,门内石板地上一尊篆刻符文的铜铸巨炉伫立中央,周遭柜阁林立,冶铸所需的匣盒器皿东倒西歪,部分典籍结了蛛网,不难看出先时鼎盛的冶铸风貌。

“师父生前用的是这尊炉冶铸出了那柄剑。”

月桓点头,“我入炉冶查看。”

“万事小心。”

两人全程不多废半句话,配合相当默契,在陶七这个外人眼里由衷钦佩男女双方的眼光,彼此实力相配,长得俊与长得美搁一堆儿委实恰到好处,谁看了都要夸声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

感受到他的注目,芳漪捧着一方匣子侧目,“可是有发现?”

“未有发现。私以为月兄与您天作之合,登对得很!”陶七话一出口,便觉尴尬懊恼,忒含阿谀奉承之嫌,肯定认为是他故意拍马屁。

芳漪心觉好笑,冥界的鬼也挺热衷八卦。

炉冶中,月桓听见陶七所言,看着查出的微末不寻常痕迹,瞳眸泄出一丝笑意,低眉咳了咳:“快来,有发现。”

外面二人正了色,疾步跳入炉冶。

千年前冶铸之炉火质地纯旺经久,巨炉内部铜壁淬炼出一片赤金璨光,上面篆刻的符文清晰崭亮,丝毫不见岁月的侵蚀,月桓触着圆形炉壁底冶剑烧燎的痕迹,眉间凝惑,“你们看此处,烧燎痕迹中掺有一线水痕似的乌青薄印,并非外部炉火所致。断峦淬火和固尧青铁两样铸材分别取自相娥山灵脉、陵汀州地底,皆是纯粹的天生天长之灵,用九幽真火焚之百年,内壁色当如旧,不该有突兀的存在,除非冶铸之时放入了其它东西。”

芳漪贴近凝目观察,才看到了他说的痕迹。

陶七绝口否认:“不可能!”笃定道:“我亲眼见到师父投的铸材,封的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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