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燕翎的书房从不烧炉子,今日因生病,烧了一个炭盆,用的是最好的兽金炭,原先这种炭只供内廷使用,渐渐的,权宦府邸也偷偷地买,兽金炭比银屑炭还要好上一层,无声无息,炭火旺,没有呛味,皇帝也不能阻止百官享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燕翎出了一身汗,人好了一些,便吩咐人熄炉子。
云卓出去了,云旭在外廊听了吩咐,钻了进来,望了一眼燕翎的脸色,笑嘻嘻道,“爷,您再烤烤,多出些汗,多换几身衣裳,就彻底好了。”
燕翎上回搬来书房,没带几件衣裳,刚刚云卓那傻子还要去后院取衣裳,被他一脚给踹出去了,云旭心想着,等里头衣裳换完了,便可回后院了。
燕翎冷冷掀起眼睑,“你很闲?”
云旭脖子一缩,将背压低了些,咧嘴讨好一笑,“也不是很闲,不过刚刚瞧着少夫人出了门,爷不要问问夫人去哪儿了吗?”
燕翎平日对云旭这些小把戏是没耐心的,今日却难得没动怒,将桌上散乱的折子理了理,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嘿嘿,小的也不知,不过猜着,不是明宴楼便是萧府。”
以云旭的猜测,昨夜宁晏冒雨去萧家请动了萧元朗,今日必定登门致谢。
燕翎眼微的一眯,沉默了一下道,“夫人出门,我不放心,你跟去伺候。”
云旭就等着这句话,笑着诶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等等...”
云旭立即打住脚,从博古架后探出个头,躬着身笑眯眯问,“爷还有吩咐?”
燕翎眉心皱着,不放心道,“我是让你跟着她伺候,不是让你去打探消息的,你若敢多事多嘴,惹了夫人不高兴,我拔了你的舌头。”
云旭凛然拍了拍胸脯,“爷还不了解小的,小的什么时候把事办砸过?”转身,人影又不见了。
“等等...”燕翎捏着手心的羊毫未放。
云旭满心无奈,重新退了回来,“爷,您还有何吩咐?”
燕翎正色道,“我身边有云卓便够了,你平日也闲,以后夫人那头的事都由你跟着,明宴楼你也盯着点。”
云旭这回嘴咧得更开,“包在我身上!”撒欢似的离开了。
燕翎看着他背影转眼消失在廊外,定了定心神,重新投入公务。
宁晏早早用了午膳出门,到了正门口却见宫里淳安公主身边的小太监来了,连忙迎了过去,“公主是不是出宫了?”
小太监恭敬上前行了个礼,笑着与宁晏将戚家的事给说了,宁晏未等他说完,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公主受伤了?伤的严重吗?”
小太监见宁晏眼眶一瞬间泛红,急得澄清,“哎呀,没有的事,夫人别担心,公主好着呢...”又仔细将原委说了,
宁晏听他讲完,顿觉哭笑不得,“得了,我今日也不出门了,我先入宫探望公主...”
小太监笑道,“
公主就怕您担心,特意遣了奴婢来,便是告诉夫人,您今日别入宫,等公主把戏唱全了,明儿公主再出宫来寻您。”
宁晏这才放心,重新露出笑容,“好,你回禀公主,我明日在府上等着。”
如霜悄悄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太监,将人欢欢喜喜送走,主仆三人这才上了马车,赶往萧家。
行到燕国公府外的那条胡同,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如月掀开帘子朝后望去,正见云旭带着四名护卫纵马跟来,她眉头一皱,立即将帘子放下,回身警惕地望着宁晏,
“姑娘,不好了,世子派了云旭跟着咱们,定是来盯梢的。”
宁晏手里正翻着话本子,听得丫鬟紧张兮兮的,嗔了她一眼,“胡思乱想些什么?世子不是这样的人。”与燕翎相处这段时日,他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派人盯着妻子行踪的事干不出来,大约是出了昨夜的事不大放心。
如月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掀开帘子,一双眼跟铜铃似的瞪着云旭,“云旭,你跟来作甚?”
云旭的笑容被午阳映得有些晃眼,缓声缓气回道,“爷派我来听夫人差遣。”
还真是这么回事。
如月又搁下车帘,轻声问宁晏道,“主子,咱们去萧家,爷会生气吗?”
宁晏将话本子合上,靠着如霜肩膀补眠,“我昨夜打搅萧府,今日特来跟姑母告罪,有何不可...”
她是很在意燕翎喜好,尽量样样贴着他心意来,却不代表会因为他而违背自己行事准则。
一行人到了萧家门口,如月准备先下车,去递拜帖,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利索迈了过来,将那马镫给搁好,手搭在胸前笑眯眯站在一侧。
如月立在车辕上对了云旭一眼,暗想,这小子倒是比云卓识趣。
燕国公府世子夫人驾到,萧府不敢怠慢,立即有管事婆子迎了出来,将宁晏引去后宅正厅。沿着回廊往里走,高阔的厅堂正中主位坐着一人,年纪四十上下,穿着花纹繁复的蜀锦褙子,梳着百合髻,耳坠上的那朵牡丹蜜蜡花相当显眼。
宁晏不待她起身,便上前行大礼,
“侄女给姑母请安,昨夜冒然叨搅,特来请罪。”
萧夫人笑容满面起身,亲自将她搀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能在这个时候想到我们萧家,可见是把我这个姑母放在眼里的。”
宁晏眼眶顿时一酸。
萧夫人原是宁家老太太头一个生的女儿,本该是极为受宠的,偏生老太太怀她时,做梦梦到是个儿子,心里一直期待着,恰恰宁家二房的老太太前脚生了个儿子,老太太心存较量,待见生出个女儿,登时两眼一直气晕了过去。
萧夫人自小不得母亲喜欢,父亲虽给些怜爱,到底是个粗老爷们,顾不周全。直到嫡亲弟弟宁大老爷出身,萧夫人境遇才好些,更有甚者,萧夫人及笄后,宁老太太有意将她下嫁,想换得聘礼给儿子娶媳妇,萧夫人当时无意中认识了一年轻士子,宁老太太嫌穷不肯答应,最后萧夫人果敢,以死
相逼,逼着宁家将她嫁给了夫君,只是与娘家的情分也断了。()
所幸夫君争气,没多久便考中进士,便是现如今的光禄寺少卿萧融,宁老太太见女婿有了出息,计较的那分心思便少了,她性子又拗自是不会跟女儿低头,后来是老爷子从中作和,借着自己寿宴请女儿回府,萧家今后都要在京城走动,与娘家闹得太难看,对谁也不好,从那之后,年节偶尔走动,面子上过得去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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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晏在宁家的处境比萧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夫人每每回府看着那一个人磕磕碰碰长大的侄女,多少心生几分怜惜,今日这句话一出来,姑侄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个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原先萧夫人觉着宁晏与她一样命好,嫁得如意郎君,能在宁家跟前抬起头来,只是昨夜那副光景,由不得萧夫人不多思量,担心宁晏与燕翎不合,绝口不问夫妻二人之事,只唠了几句家常。
宁晏特意登门自然带了谢礼,也没有太贵重,一座和田碧玉做的观音,让梨嫂子做个两盒酥膏,再并几匹绸缎,萧夫人只道她客气。
略坐一会儿,宁晏便表明来意,“姑母,侄女还想见表兄一面,为昨夜之事亲自道谢。”
萧夫人今日也问过萧元朗,只知事情已圆满解决,个中详情不知,“来人,去请少爷...”语毕,已瞥见一袭月白宽袍的儿子手里拧着什么东西,沿着右侧廊庑往这边来了,萧夫人笑着指了指,“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晏赶忙起身,先一步跨出门槛,萧元朗已从转角处迈了过来,一贯温润的眼布了些许血丝,在看到宁晏时,萧索的眸渐渐泛出笑意,
“得知表妹登门,我特意过来一趟。”
萧夫人在屋内喝茶,二人站在廊庑下叙话。
宁晏见他形容有些疲惫,心中愧疚,连忙欠身行礼,
“昨夜累及表兄奔波,宁晏感激不尽...”
话未说完,却见一叠银票递到她眼前,宁晏嗓音戛然而止,吃惊看着他,“表兄这是怎么回事?”
萧元朗负手笑道,“昨夜我与同窗赶至京兆府,林管事已被放走,而那平凉王世子也被人蒙住脑袋打了个半死不活,我便回来了,这些银子没用上。”
宁晏满目错愕,神色怔忡着,半晌反应不过来。
联系昨夜燕翎的反应,宁晏深吸一口气,已猜到了答案,这么一来,神情便越发窘迫了,想必表兄也很好奇她为何没找燕翎,宁晏一时头皮发麻,有些不知如何解释。
萧元朗见她窘得满脸通红,殷殷地似要滴出血来,眸光定了一下,失笑一声,“拿着吧。”
宁晏很不好意思,“表兄,无论如何,你请动了同窗,想必也是人情,不如多少还是意思意思....”她这么多年暗中打点生意,也晓得一些门道,无论成不成,总该要表示。
萧元朗摇头道,“那平凉王世子被打的下不来床,平凉王如今正在四处追查,倘若我那同窗收了银子,不是将事往自己身上揽吗,他不敢要。”
() 宁晏明白了,这才满含愧意地接过银票,再次施礼,“对不住了...”
萧元朗又看了一眼宁晏,她身上披着件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衬得那张秀气的小脸如莹玉般娇柔,眸眼生动,今日模样比昨夜好太多,依着燕翎举止来看,不太像个不看重她的,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舍近求远,只是这种事他一个外人不好问,便没吭声。
二人一道跨入内厅喝茶,事情已了,宁晏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萧夫人要起身送,宁晏只道不许,匆匆带着人离开了。萧夫人望着她背影消失在穿堂后,回眸瞥着自己儿子,萧元朗捏着茶盏低眸看着桌面,神色清然,一动不动。
萧夫人嗤了一声,“想什么呢?”
萧元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萧夫人嗤声更甚,仰眸望向庭院框出来的那片青天,“你呀,性子不像你爹,你爹敢说敢做,你却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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