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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之所,御令持在他手间,他身后廊下森森立着的,全是刀兵。

他瞥见了使者身后人手持的酒。他的父皇死在刀下,似乎比他磊落些。他并不爱他的父皇——他绝不算合格的君主,感性且疯狂,爱了太多男女,输掉了社稷和性命。他纵容新贵压榨世家,终于使得诸王反叛,几大门阀竞相倒戈。父皇钟爱的几位皇子如今都死了,倒是他苟活到今天。

五哥和九弟都死了,连他的王妃也要死了。

幸而他的叔父记得为他送壶酒来,这世上还有人惦念着他。

御令在使者手中展开——这并不是个需要刀兵的旨意——赐万金,绢三千匹,谷一万石,准宁王择日前往封地。

而那澄明的酒液就在壶里晃动。

“容孤静一静。”他挺直了脊背。

“殿下,御酒尚温热。”

“孤见过你。你早些年在嬢嬢的花园里当过差。”

“能令殿下惦记,实是奴才的无上荣耀。”使者言辞卑微,语调却倨傲轻佻,

“你且坐下与孤同饮吧,”他笑,令人去取酒具。

“奴才身份卑贱,绝不可与殿下共饮。”

蜜般的酒浆倾入杯中。“殿下,请。”

“孤醉后,唯有内子无人看顾。”他举起酒杯,示意帘内的病人。

“王妃青春貌美,想必看顾者众。”使者语含讥诮。

“她此刻还活着。”他冷笑,重将酒杯放回案上,“让孤再看看她。”

“殿下请便。”使者亦冷笑。

窗下的禁军竟然退开了。让出一片竹影半缕月色——

他拔过佩剑,斩下使者的头,血涌如柱,近旁几人都成了血人。他牙关咬得太紧,此刻从头顶到唇齿,都涩滞发苦。那头滚落在他脚下,好似还活着般,怒睁双目盯着他足畔。

浓腥的血一寸寸铺开,一旁的灯树倾倒,眼前火光也冲起来,直到一双玄色的靴迈步走近——“阿叔。”他握紧手中剑,低声道。

“阿狐为何杀朕的使者?”

“我不信阿叔会杀我。”他抬起眼睛,面前是大秦的帝王。

“朕舍不得杀你。”皇帝轻笑,竟然自取杯盏,一饮而尽。“梁王果然是宗亲里最懂酒的人。这等甘醇浓烈,是松州冻土里储酿的好酒。是九哥托我带给你的。”饮罢,皇帝自斟一盏,举给元澈。

元澈的手里还提着剑——无首的尸身颓倒在旁,那剑却不沾血,血珠子顺着剑尖滴落,显出暗青的剑身。元澈只默默看着。皇帝也默默注视他——污血满面亦无法遮掩他耀目的容貌。

他接过酒杯,眉目间的人血落入杯中,沉成一颗颗暗红的珠子。血酒渐冷,像他妻子的手。酒入喉咙,“甘醇浓烈”四字全无,都是铁锈般的腥气,激得他上下血脉翻滚。

“……哈哈,”那酒划过喉咙搅动肠胃,“阿叔要我性命……如同碾死蝼蚁,何须用酒?廊下刀兵即可……即可把我斩为齑粉。”

“朕只是想看你喝醉的样子。”他还需要他活着,反反覆覆,都是当权者恶劣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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