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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你记忆里的不一样,那次过年,布加拉提家里备的有拖鞋,而且大家都换了的。
难道他们换上拖鞋只是为了照顾你的习惯?
为什么,没必要吧。
他们总是会做一些让你感到匪夷所思的事,不管是阿帕基把你托付给乔鲁诺,还是布加拉提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开不开心,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日子过得好不好,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这样的好人,未免有些太好了,好到连老天都觉得人间不值得拥有,将他们带走。
你吃着早餐发着呆,布加拉提喝完了咖啡,敲敲桌子让你不要再跑神,上班要迟到了。
今天外边下雨,布加拉提拿着伞,送你去餐厅。
下午的时候,雨就停了。福葛还没过来,你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的作业,布加拉提中午有事没吃饭,推到了下午才过来吃。
你检查完作业,开始发呆。
福葛过来了,还带来一个左眼蒙着绷带的小男孩。
福葛说想请小男孩吃意大利面,布加拉提那盘还没有动,就把自己的给了他。
小男孩吃得狼吞虎咽,身上脏兮兮的,这样子你熟,跟你之前一样是个街头混子。
你去洗毛巾给他擦脸,他吃得脸鼓鼓,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你。
福葛没有给你批改作业,布加拉提送小男孩去医院,你和福葛跟着过去,他们与医生谈话,你听到“纳兰迦”这个名字。
你看着这个小男孩,确实能窥见那个与你分享零食、就算听不懂你说话也跟你嘻嘻嘻哈哈哈的少年的影子。
有点像,却又不怎么像。
每天下午福葛给你上完课,你都带着作业去医院,在纳兰迦身边做作业,写累了,就给他削水果。
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还给他削水果。
或许他并不需要你给他削水果,也不需要你来看他。
纳兰迦被你一口一口喂,他看起来还是个小学生,小学的时候你可能还在玩泥巴,他却开始流浪了。
小男孩吃完之后,对你说了什么,你听不懂,就对他笑笑。
他闭嘴了,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看着你,不说话。
他为什么会流浪呢?
你不禁想,是他父母不要他了吗?这在那不勒斯并不少见,的确很有可能。
纳兰迦喜欢吃膨化食品,喜欢吃薯片,还有你做的草莓蛋糕。
等他好得差不多,你就掂着这些过去,继续给他投喂。
这天,布加拉提也在,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布加拉提狠狠凶了纳兰迦一顿。
你还没被布加拉提凶过,他那个样子把在一旁切水果的你吓懵了,布加拉提看了眼你,让你出去。
你去到门外,病房里他们还在说话,纳兰迦也很激动,但很快他就熄了声。
布加拉提出来,带着你回去。
你想问纳兰迦的事,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
你对纳兰迦一点也不了解,只记得他跟你分享零食、跟福葛打架,还背着你到处乱跑,每天都跟你一起痴呆傻乐,阿帕基说你们看上去像两个智障。
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死了。
他们都是这样。
来的时候不跟你打一声招呼,走的时候也一声不响。
你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
布加拉提回到家,问你刚刚他是不是吓着你了,你摇摇头,继续拿起教材背英语。
没过几天,纳兰迦就出了院,但你没在餐厅见到他,就问福葛,纳兰迦去哪了。
福葛说他回家上学去了。
“……?”
你奇怪,纳兰迦没加入黑帮?怎么回去上学了,你之前没见他去上学啊。
不过你很快就想通,这人都不太一样,可能事情也不一样吧,纳兰迦说不定不会当黑帮,挺好的。
继续每天工作学习背英语,你和布加拉提难得同时放了一次假,布妈咪见你瘫在沙发上那副无可救药的痴呆样,问你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
『你想去哪?』
『我想在家里呆着。』
无效沟通。
布加拉提面无表情看着你,把福葛叫过来一起商量去哪玩。
你躺在沙发上玩手指,又撕几张纸折爱心和各式各样的千纸鹤,他们聊完,布加拉提让你回屋去换衣服。
你满不情愿磨磨唧唧地移回卧室,磨磨蹭蹭穿好衣服,被拉着出门。
布加拉提开过来车,福葛把你按进后车座,他自己坐到副驾驶。
后车座还有抱枕和饮料零食,零食袋上都是意大利文看不懂,看图案应该是有糖、巧克力、果冻、膨化食品、小面包之类的。
他们没跟你说要去哪里,你也没问,捞起毛绒抱枕压进怀里,抱枕大到你可以趴在上面睡觉了。
你盯着车前窗出神,布加拉提与福葛偶尔聊着,这种感觉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那不勒斯市很大,之前你被拖着徒步走就觉得大了,这次布加拉提开车出去,你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很大。
全都是你不认识的地方,你每天行走的路线或许只是这里面的万分之一,那些不知是什么功能的建筑很快就被汽车甩开,海边的那不勒斯城被抛在你们的身后。
你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年,你喜欢这里吗?你从没想过。
汽车内部的白噪音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可能是发动机的嗡嗡声、车轮碾过油柏路的声,也许还有别的,你对汽车不怎么了解。
催眠。
布加拉提与福葛的交谈声也催眠,他们说话不是起伏很大的腔调,意识朦胧之间,你都分不清两人的声响。
耳边接收到的逐渐散成了颗粒,你抱着枕头,慢慢睡了过去。
车上的睡眠没那么沉,东倒西歪,前俯后仰,很难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哪怕是躺下去,也会有一边腿被压着。
你只能醒了,雾蒙蒙地望着前方,眼睛没有聚焦。
『睡醒了?』
副驾驶座的福葛扭过来,问了你几个英语语法的问题。
你茫芒然地看着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感觉听到了鱼吐泡泡的声响。
『你还没睡醒啊。』
他用感叹的肯定句。
你缓慢眨了下眼,趴到驾驶座的靠背上,试图辨别现在到了哪里。
布加拉提就在你前面,他的手在认真开车,你脑子还没转过来,盯着他身上让你眼熟的衣服,摸了上去。
有着细腻纹路的白色西装,上面蝌蚪样的黑色花纹用手指抠不掉,肩部和上臂还有金属拉链,你把拉链拉开,这不是装饰,是真的拉链,他里面没穿衣服。
福葛瞪着大眼看你动作,布加拉提从车内后视镜瞄你一眼,问你在干什么。
你反反复复拉他的拉链,脑海中的迷雾渐渐被驱散了。
是活人啊。
你想,这不是苏小怜买的那些周边,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
你说。
布加拉提似乎已经习惯你空荡荡的头脑,没再发问,你还趴在靠背上,手搭在他的衣服上没有放开。
他还活着。你感受着手掌下衣服下面的热量与心跳,他还活着。
公路已经开了一段时间,车窗外的景色让你感到熟悉,国内的高速公路也差不多是这样,路边是荒草或是田野,还有远远近近伫立着的小村庄。
『我爸爸妈妈也带着我出来过。』
你突然说。
『他们开着车,开在国道或者高速公路上,路边有的时候是山,有的时候是荒漠,有的时候是农庄。』
『他们有的时候会骗我,说前面跑过来一只熊猫、天上飞的有凤凰,我就趴过去找,问在哪在哪,结果他们都是在骗我。』
布加拉提和福葛听笑了,不过谁也没有插话。
『有的时候远处的山上有雾,像丝带一样。天很蓝,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白云,我们拿着手机还有照相机录影,天上的云会转,回家之后把录影和照片都传到电脑上,每一年去过什么地方,都建的有文件夹。』
『他们总是带我出去玩。』你继续说着,『他们怕我一直呆在家里自闭抑郁,怕我变智障,就经常带我去各个省市的博物馆、名胜古迹,让我多交朋友,出去旅游也是带上亲戚的孩子一起,要让我有个伴。』
你有好几个表亲堂亲,关系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长辈们的关系就很不错,子代关系自然也就变得亲近。
更远的你就不清楚了,据说再往上和上上一辈,关系就没那么好,太久远,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布加拉提问。
『没有,我是独生女。』你说。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福葛回应。
『是啊。』你回答。
你没有再讲了,抠着布加拉提的拉链发呆,他们也没有再说。
后面有人超车,布加拉提看了那边一眼,没什么表示,让他们超去。
『你想家吗?』
布加拉提突然问。
你没说话。
你不敢想。
你怕自己一想,这辈子都不开心了。
手里拽着布加拉提的拉链,上下拉拉合合,布加拉提捉住你顽皮的手,叫你别乱闹。
“嗯。”
你的声音闷在鼻腔里,模模糊糊地说。
福葛与你分了零食,又行了十多分钟,路段前方有个岔口。
『前面有休息站,有人想去卫生间吗?』布加拉提问,『或者在那里吃个午饭。』
『中午饭?』你顿时懵住,『我睡了一个上午吗?』
『不然呢。』福葛忍不住取笑,『如果不是在车上,你能睡一整天吧。』
你打了他一下,福葛捂着嘴扭过头去,背对你的身体还在发颤。
你鼓着脸看他,布加拉提也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啊?
『就在那里吃午餐吧。』
福葛缓过来劲,放下手,回复布加拉提的话。
汽车转弯停靠在休息站,除了人和文字不一样,其它地方和国内挺像的。
这个时间点休息站人不少,你抓住离你最近的福葛的手腕,省得自己跑丢。
你除了自己这个人什么也没带,没有手机,走散了都联系不上。
先去卫生间,接着再去点餐。
休息站的公共卫生间还是与你之前进过的一样,没有蹲便,你排队看着她们上完厕所,那边那个很低的像儿童洗手池的居然是用来冲屁股的。
这你属实接受不了,想想那种感觉就很怪异。
不管是去哪旅行,公共卫生间总要忍受一下,你皱着脸跑出卫生间,感觉今年的智慧都被你用完了。
你还没能从卫生间里的打击中出来,恍恍惚惚跟着在厕所门口等着的布加拉提去餐位,福葛已经坐在那等着,布加拉提让你坐过去,他去点餐。
他没问你想吃什么,你点点头,反正意大利的饭你吃起来都差不多,平日布加拉提做的饭你从来都不挑,就坐在福葛对面,低着头发呆。
有人过来跟你搭话,是陌生人,还是男的,你听不懂,拘谨地缩着身子,没回应他。
福葛站起来与那个男的说了什么,陌生男的走了。
周围的座位渐渐坐上了人,这种环境让你很不舒服,身体与情绪都放松不下来。
布加拉提过来与福葛说了几句,又弯下身问你怎么了。
你抓着裤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布加拉提拉着你到外面,又问你一遍。
室外不封闭,没那么拥挤,你稍微好了点。
『人太多了,我有点受不了。』你说。
布加拉提紧皱着眉,『我以为你已经好了。』
你摇摇头。
『那户外可以吗,就在这里吃。』
布加拉提指着室外的露天座椅,那里位置不多,人自然也少。
你点点头。
布加拉提让你去那边先坐着,他去叫福葛,你就过去坐了,然而凳子还没捂热,又有男的来找你说话。
是两三个结伴的,不知是哪国人,反正说的话你听不懂,他们看上去很是热情,笑着对你说着什么,不太像是找你问路,而是想跟你搭讪。
你不知道怎么应付,就依照以前的习惯,低着头礼貌地对他们腼腆地笑一笑。
却不知怎么,他们更兴奋了,几个人突然挨得你很近,呼吸都喷在你的皮肤上,你紧张得都要冒汗。
下意识用目光去找布加拉提和福葛,他们正好出来,你用眼神向他们求救,他们跑过来跟这几个男的说了几句。
那几个男的看上去不想走,跟布加拉提与福葛语言拉扯。
福葛站到你位置的后面,双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布加拉提又说了几句,那几个男的表情变了,嘴里嘟嘟囔囔,勾肩搭背着走了。
布加拉提过来,问你怎么样。
你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太阳穴还因为应激反应在突突跳,脑壳有点痛,放在腿上交迭的手也还在抖。
他们俩没再说话,福葛坐下来陪你,布加拉提去拿饭。他们两人吃的披萨,给你点的是烩饭,你搅拌搅拌,慢悠悠地吃,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出门旅行还是太为难你这个社恐了。
正午的太阳很晒,头顶有遮阳伞,倒还行。
布加拉提回车上小憩一会,福葛坐你旁边,陪你晒暖。他继续对你进行英语抽查,你绝望地看着他,他是不丧了,你丧到仿佛学英语失去了人性,鱼目无光。
你全都答对,福葛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奖励你接下来的米兰之游不用继续写作业。
你:?
他原本还打算旅游的时候给你布置作业?
变不变态啊?简直不是人!
休息完继续上路,等到了米兰,已经是晚上快八点。
你没有身份证,也不知布加拉提是怎么解决的,订酒店畅通无阻,这可能就是黑帮的权利吧。
订了两个房间,你住一个单人间,他们住双人间,单人间与双人间不在同一区域,隔得很远。
布加拉提把房卡给你,教你怎么用,你用房卡成功打开门,福葛在一旁震惊地表扬你居然会开。
你:?
他们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
布加拉提给你指他们的房间在哪,有事就找他们,别敲错门给别人投怀送抱。
你:……
『我难道是哪个稀有品种的弱智吗?』
你忍不住吐槽。
他们满脸都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你平等地给他们一人一拳。
车上一路把零食都分完,你不饿,不想吃晚饭,就跟他们拜拜,自己先睡觉去。
『你都睡一天了,还睡?』
『在车上那不是睡觉,那只是打盹,不一样的。』
『不,你这明显是睡多了吧。』
你不管福葛怎么说,关上门锁上,蹬掉鞋趴床上睡了。
外边的风把纱帘卷起来,你想让屋内通气,就没锁上窗。
这个夜晚不怎么平静。
“噔噔噔。”
有人敲你房间的门。
“噔噔噔。”
“谁啊……?”
你被吵醒了,坐起来问了一句,但是外边没人回应。
“噔噔噔。”
“……?”
你迷迷瞪瞪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一条血淋淋的大腿。
小学时期同学恶作剧在你的耳边讲的恐怖故事从潜意识里翻出来,那篇《血淋淋的大腿》从头到尾在你脑海里过了一遍,你下意识踹它一脚,拔腿就跑。
头脑还没清醒,那条大腿还在你后边追,你心脏快要爆炸了,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在走廊里认着门牌号,找到布加拉提和福葛的房间门就狂拍。
“布加拉提,福葛,开门呐,有鬼啊!”
那条大腿要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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