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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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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深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暮野四合,唯有老北风从不远方的山脚处吹过来,浸透衣衫。

一直到被沈恪牵着手走到车前,林简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车门处,沈恪放开始终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拉开驾驶室车门上车,林简恍恍惚惚,等他已经坐好后,才想起来坐上副驾。

沈恪启动车子,系好安全带后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发呆的林简,提醒道:“安全带。”

“嗯?”林简像是没听明白他的提示,很慢地转过头,看着他。

沈恪看着面前那双素来清冷澄净的眼睛,此时净是混沌和茫然,不由觉得好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解开自己刚刚扣好的安全带,俯过身去,将副驾的安全带拉下来,稳妥地给林简系好。

他倾身靠过来时,风衣外套上还沾染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寒风干冷的气息,与沈恪惯用的雪杉木质调男士香水的清雅混合在一起,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有存在感。

林简下意识屏住呼吸,稍稍坐直了身体。

沈恪系好安全带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林简的手背,他微微顿了下,重新将那只手握在掌心,蹙眉低声道:“捂了一路了,怎么还这么冰。”

林简迟钝地跟着他的话垂下视线,就看见自己的手完全被他包在手心里。

沈恪的皮肤很白,指骨修长骨节分明,掌心薄而韧,但可能是他个子高的缘故,他的手要比林简自己的手稍稍大上一圈。

所以才能这样包裹在手心里。

就如同沈恪这个人一样,他的手掌从来都是暖的。

林简怔怔垂眸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唇角微抿,眼光闪动,却半晌没有出声。

过了片刻,身侧蓦地传来一声轻笑,沈恪忽然用另一只手抵了一下林简的下颌,将他的脸朝自己偏转过来。

林简目光惘然地看着他,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这是什么表情,吓傻了么?”沈恪眼底沉着很柔和的笑意,“出个声,让我心里有个底。”

手还被沈恪握在掌心,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手背传递到指尖,又缓慢地渗透到血液中,流经全身,林简麻木的知觉终于缓缓复苏。

“你……”他张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车子里的暖风已经打开,温度也逐渐回升,沈恪神态不急不忙,眼睛里有零星的笑,像是鼓励般轻声说:“我怎么了,接着说。”

于是林简就被轻而易举地蛊惑:“你刚刚说……”

“我说什么?”

林简适时闭起嘴巴,又不说话了。

怕是一场寤寐求之都做不来的美梦,曾经他有多沉迷自耽,此刻就有多小心翼翼,怕是会突然间清醒过来。

沈恪等了他片刻,见他又固执地缄默下来,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自顾接续道:“我说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和我试一试,你听见了的,对不对?”

“…

…”

林简想,确实是梦吧。

“林简。”沈恪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跟我说说?”

半晌过后,林简终于张嘴吐出一句:“因为不可能。”

“为什么?”

“你……”他本来想说,你不是说过我永远是你养大的那个孩子,是你的家人?当年我们之间那么胶着,你依旧清醒又理智的拒绝了我,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会突然答应?

但这话显然不适合如此直白地在此番情形下说出口。

索性林简麻木宕机了好半天思维在此时快速苏醒了两秒,他顿了顿,换了个在自己看来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我只是不知道原因。”

“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林简看着他没说话。

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毕竟只要是沈恪说过的话,做出的决定,他从来无理由地盲从。

沈恪看着他笑了一下,忽然说:“还记得两个月前,我帮你吹发头那次吗?”

林简当然记得。

那天晚上,沈恪在身后无声地抱住他,他惊诧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本来那天晚上就想跟你说的。”沈恪笑道,“但是你下一秒就闷声跑了,就留下一句‘吹好了,晚安’,我……当时腿还不行,没法追过去。”

“而且那时候我想了一下,或许那确实不算是一个好的时机,对于你来说太突然了。”

林简这次反应倒快:“现在也很突然。”

于是沈恪就看着他笑出了声。

林简讪讪收声,耳廓突然间有些发烫。

“那么……为什么呢?”过几秒,他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你对我……”

是真的喜欢吗?

不是拿我当曾经的那个孩子,不是当我如家人一般疼爱,而是……像我对你一样的,喜欢吗?

而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沈恪缓缓收敛了笑意,他看了林简很久,久到林简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什么愚不可及的问题时,沈恪才轻轻叹了口气,温声说:“几个月前你和我重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林简仔细回忆思索了一番,很诚实地说:“你说过的话我几乎都记得,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那天晚上从餐厅出来,我在车上说的。”沈恪这次没有笑他,而是很认真地帮他回忆,“我说过——林简,我希望你永远被坚定的选择。”

林简怔然失语。

“但那只是之于别人而言。”沈恪温声而笃定地告诉他,“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对我来说,你永远不是选择之一,不是需要去经过挑选比较得到的最终结果——于我而言,选择权永远在你那里。”

就像当初年少时,你执意要走,我不会勉强你留下一样。

如今你看过了外面的世界,看过了

形形色色的人又回来,如果依旧将选择的箭头指向我这里,那我就只剩下拉起你的手,这一种可能。

而且——

沈恪忽然间想起两月前他接到的那通温宁打来的越洋电话。

挂断电话时他就在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他不能让林简觉得,这世上的感情大抵都是这样,而爱不过如此。

他不想再让他等待,更不想他再难过。

“所以……”林简声音微微发哑,深深喘了口气后眼尾倏然变得有些潮红,“所以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是吗?”

多年的痴妄竟然转瞬成真,就在林简已经在林江河的墓前,平静地说服自己,可能这一辈子对沈恪也只能是求而不得的时候,沈恪却亲自出现,在他爸爸的墓前,拉住他的手,圆了他的痴心妄想。

甚至沈恪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但他依旧恍惚,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

“还能是什么意思呢。”沈恪无声叹了口气,眼底重新聚起温沉的笑意,“该不会——”

“什么?”

沈恪自嘲失笑道:“该不会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学着追人吧?”

“……”

林简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被“追人”两个字烫到,过半晌,才闷闷地说了一句:“……算了,追人很辛苦的,你这个年纪,恐怕顶不住。”

“……”

沈恪像是没成想他会突然来这样一句,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又全然柔和下来,笑了一下说:“所以我刚才才问,要不要给我个机会,和我试一试——林简,你是有选择权的。”

“如果你愿意开始,但是相处之后,发现这份感情,并不如当初你想象中那样完美,或者说……”沈恪话音微顿,而后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轻声说,“或是发觉,我和你曾经想象中的样子差距有些大,甚至和我在一起,有让你觉得难以忍受的地方,那么,你完全可以没有顾虑地喊停。”

他将开始和结束的选择权,都交于林简手中。

而林简却看着他,沉默半晌,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他神色凝定中甚至带着一丝不解,像是不明白这人忽然之间的妄自菲薄,但是片刻后,又忍不住好奇地胡言乱语,轻声问:“没那种可能,不过那要是……开始之后,我忽然发现了别人的好呢?”

这话问得就有点欠打了。

“出去天高海阔了五年多都没发现,刚答应我,就长出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沈恪忍着笑恐吓他,但声音依旧温和,“那可能真的是当初我没教好你,现在欠管教了。”

随即,沈恪好整以暇地回答说:“那起码……也得先应付我一段时间吧,哪怕做做样子呢?”

林简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没忍住,垂着眼睫很轻地笑出了声。

看他笑,沈恪这颗悬于半空欲落不落的心,至此才算缓缓归位。

“那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沈恪笑着问

,“再不走,凌晨都到不了南市了。”

“哦。”

回家。

和沈恪一起,回家。

他们在一起。

林简此刻才有如梦初醒的真实感,而后发现心底的欢愉无论如何都很难隐藏,只好稍稍压着唇角,轻声说了句:“那,我们回家了。”

“……”沈恪没动。

“嗯?”林简转过头看他,眼底蕴着很淡的笑意,“怎么?”

沈恪稍稍垂落视线,笑着示意他:“那我先放开一会儿?前面有一段土路比较颠簸,我单手不好开车。”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问了一句,“方便吗?”

“……哦。”林简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还被沈恪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愣了一下后,慢慢将手收回来,忍着耳后和侧脸一起烧起来的热意,勉强镇定道,“你忙吧……嗯,我是说……好好开车。”

然后就听见沈恪又很轻地笑出了声。

在寒冬冷夜中委屈地打着火却停留了半天的巴博斯这才缓慢地向前驶去。

而等车子开过一段未经硬化的崎岖颠簸的乡路,终于驶上国道时,林简看着沈恪随意搭在扶手箱上的那只手,又忽然觉得指尖微痒。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就握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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