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从小到大,林简不管是与谁相处,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极少会对旁人表现出如此亲昵的姿态,所以当他蜷蹲在沈恪身边,拉着他的一根手指喊人的时候,沈恪着实愣了愣。
林简仰着头,黑亮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影下宛若琉璃,沈恪不说话,他便又轻轻晃了晃自己拉住的那根手指,口吻近乎于安慰和安抚之间,绵软轻缓:“不要难过了啊。”
沈恪从躺椅上坐起来,片刻后忍不住笑了一声,用没被拉住的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声中带笑:“安慰我呢?”
林简就很乖地点了点头,承认。
“小破孩儿……”沈恪失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别蹲着了,坐这。”
林简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他身边去,沈恪很自然地收回了被他攥在手心的手指。
“没什么难过的。”沈恪捏捏眉心,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就是心里稍微有点不痛快,结果还让小孩儿看笑话了,啧……”
林简安静片刻,摇头低声道:“可是,每个大人曾经都是小孩子。”
又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沈恪的视线从中厅大门望出去,今夜月朗星明,水钻般的星子浮于黛色天幕中,光芒耀眼却温柔,半晌,他轻声说:“小孩子可以选择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强,但是成年人不一样。”
林简转头看他:“哪里不一样?”
沈恪笑了一下:“成年人要选择的是该走的路,做应该做的事。”
心里突然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吸饱水的海绵,酸胀又闷堵,林简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辩驳他的说法:“凭什么?你原来教过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应该拥有独一无二的思考能力、判断能力以及选择的能力,不受客观干扰,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些道理,到了沈恪这里就统统不适用了?
“记得这么清楚……”沈恪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染上笑痕,“我教你这些的时候,你几岁?”
林简没想到他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十岁。”
“啧,时间过得真快……”沈恪眉目间有疲惫后的释然,“今天再教你一件事,听听就行了,也不必记得那么牢……”
“什么?”
沈恪说:“取舍。”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经历取舍,不管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每一次的选择背后,都是取舍的博弈,小孩子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成年人不行,因为……”沈恪顿了顿,才说,“要衡量代价。”
月色温柔,星光灿烂,林简怔怔看着沈恪轮廓深刻的侧脸,好半天,默默将视线移开,低声说:“明白了。”
“怎么这么丧?”沈恪笑了笑,声调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才十五岁,未来的路长着呢,有无数种可能让你选,而且——”
沈恪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补充:“成
年人做好该做的事,就是为了能让小孩子自由地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啊。”()
就像他年幼之时,从未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被长辈强行扔进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上流社会交际圈,沈长谦夫妇对他格外宽松,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喜欢什么也从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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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接触他不喜欢的你来我往,不必被俗世繁芜所累,所以沈恪才能够怀抱着他的云林之志,恣意生活了二十年。
而同样的,当沈氏的重担毫无预兆地压下来时,他也责无旁贷,必须报之以琼瑶。
林简怔然看着他:“你……”
“小林神,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我原来就说过,在我这里你想怎样都没问题,想做什么就做,想要什么就说——小叔叔给你兜底呢。”
小叔叔……
方才积攒的厚重情绪,感动也好,震荡也罢,都随着这声带着笑的“小叔叔”,慢慢烟消云散了……林简眨眨眼睛,耳后缓缓腾起热意,原本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赧然之下故作威胁。
沈恪笑着说:“我都多少年没听你这样叫过我了?我想想啊……头一次喊人还是上五年级的时候吧?大夏天上完游泳课回来又吃了冰激凌,结果肠胃炎发高烧,家里医生开的药也不肯好好吃,急得得裴姐团团转……”
最后裴姐没办法,只好联系宋秩,托他转告沈恪,结果晚上沈恪赶回家的时候,林简烧得小脸红扑扑的,看见他回来居然撇撇嘴,委委屈屈地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林简:“……”
“第二次叫人是初一毕业,你自己做主找老师说要跳级,不念初二直接上初三,跳级考试都考过了才告诉我,怕我生气,上来就先喊了句‘小叔叔’堵人……啧,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这么怕我呢,你这——哎,去哪啊!”
林简听不下去了,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蠢事被沈恪如数家珍一样絮叨,少年耳后的薄红漫上耳廓,冷着脸站起来就走。
“哎——”沈恪忙不迭地笑着跟上,和他一起出了边楼,往园外走去,“怎么还生气了?不对,害羞了?”
林简:“……”
“不至于啊林神……”这么多年,沈恪逗孩子的本事越发得心应手,“要不你再喊两声试试?多喊几遍就习惯了,没事我不嫌吃亏。”
“……”林简头也不回,语气板硬,“不爱占你那便宜。”
月清如水,夜风习习,那些深藏于心底的渴望也好,无奈选择之后的怅然也罢,似乎都随着那夜的晚月清风消弭无踪。一周之后,沈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全体股东在变更公司法定代表人的决议上签字,并于当天接续举行集团董事会,沈恪正式当选沈氏集团董事长,接过了这个庞大商业帝国薪火熊燃的接力棒。
林间并没有觉得中考之后这个暑假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除了不需要每天到学校上课,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还是原来的作息时间,每天按时起床,看书练字,无聊了就去图书大厦买了一套高一各
() 科辅导书,在家做做题,兴之所至还会跑到山上,摆弄一番沈恪的那些花花草草,这两年他跟着沈恪学到了不少花木培植的手艺,虽然不太专业,但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就算真的不小心弄伤了哪棵株苗,还有沈恪妙手回春。
沈恪之前说暑假带他去骑马,但是沈董日理万机,眼看林简就剩半个月的假期,也没能抽出时间。林简倒也不在意,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小事,他得到的已然够多,足够知足,并不纠结细微。
结果周末的一天晚上,林简练字有些入迷,没留神就到了半夜一点多,他从书房回到卧室,本来已经准备睡了,结果刚躺下就听见门响,知道是沈恪回来了,就又从床上爬起来拧开了卧室门。
“还没睡?()”沈恪站在玄关处换鞋,回头问了一句。
“就要睡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林简倚着门框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客厅的时钟,问,“怎么这么晚还回来?”
林简睡眠极轻,是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家”养成的习惯,哪怕隔着一间起居室,一点儿动静都能让他醒过来。后来沈恪发现了,就很少在后半夜的时候回过家,大概是怕打扰他休息。
沈恪换了鞋进屋,站在林简卧室门口,笑着说:“提前赶了两天的工作安排,明天不去公司,就回来了。”
林简微微站直了身体,沈恪这才发现,原来只到他腰部上方一点的小豆丁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
“是要出差吗?”林简问。
“不是。”沈恪此时颇有些“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叹息笑道,“出差哪有给你过生日重要。”
林简慢半拍地琢磨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
对啊,他的生日在八月中旬,可不就是明天。
原来在老家的时候,林简几乎对于“过生日”这件事没有概念,毕竟那样的家庭环境,不会有谁记得特意记着他是哪月哪日生的,而且老家的孩子养得糙,别说他,就算是何舟和何溪似乎也没怎么特意过过生日。
但是自从来了林家,每一年的生日,都有人为他庆祝。
“我……”林简顿了一下,“我都忘了。”
“你就没记得过。”沈恪手掌抚住他的后脑,轻轻旋着将人转了个面,“去睡觉,明天回大宅过生日,然后带你去骑马。”
林简被他推着进屋,边走边小声絮叨:“……你还记得啊。”
“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沈恪手指搭在顶灯开关上,看他在床上躺好,才说,“闭眼,关灯了。”
林简非常配合地闭起眼睛,而后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房灯被沈恪关上了。
林简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姨过来给林简做早饭,一进门居然看见沈恪正站在厨房里低头摆弄着两棵小油菜,顿时大惊失色,立刻换了鞋跑过去。
“沈先生,今天您在家啊……”阿姨盯着沈恪手上那两棵快要被“薅秃”的菜心,诚惶诚恐地问,“您这是……在干什么?”
() 沈恪没回头,语气自然地回答:“摘菜,煮个面条。”()
“……”阿姨于心不忍,想要接手,“还、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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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沈恪亲自摘菜这件事真的很“秃然”。
“没事。”沈恪笑笑,对于自己“辣手摧菜”的行为没有丝毫自觉,“今天小孩儿过生日,给他做个寿面吃。”想了想,自言自语一般笑了一声,“顺便弥补一下不会用洗碗机的过错。”
最后,沈恪慢条斯理地摘出了三个嫩绿嫩绿的菜心,给不粘锅里倒了点他认为适量的油,潇洒地将菜心抛了进去,连铲子都没用,端着锅颠了两下,之后就哗啦一下,又加了半锅水,最后盖上了盖子。
整套动作完成得合宜养眼,阿姨站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盖子盖上了也不走,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就往厨柜边上一靠,云淡风轻地垂眸瞅着那个白釉陶瓷锅。
阿姨汗都要下来了:“您……您还有什么没干的,我、我我来就行了。”
“没别的。”沈恪神情难得专注,“等水开,下面条。”
阿姨:“……”
那你知道这大半锅水能放多少面条吗?
很显然,沈恪并不知道。
水开之后,沈先生动作敏捷地一手揭开锅盖,另一只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包鸡蛋龙须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倒了进去。
全部,倒了,进去。
阿姨:“……”
造孽啊!
“沈先生,面条下锅之后等一会儿就能吃了……”阿姨犹犹豫豫地措词,绞尽脑汁地想让这个“厨房杀手”离开自己的主场,“剩下的我来就行……”
“嗯。”眼见龙须面在锅里煮出了浓白的汤汁,沈恪满意地点点头,边往外走边吩咐,“再做点别的吧,小孩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省得不够吃。”
阿姨:“……”
那得多大的胃啊。
林简昨晚睡得晚,早晨很罕见地睡过了头,快到八点的时候才起床,结果一开卧室门,就看见沈恪端坐在餐桌旁,冲他抬了抬下巴:“赶紧去洗漱,过来吃饭。”
“哦。”
不想让沈恪多等,林简很快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走到餐桌旁边一看,人就傻了。
餐桌上四周摆放着盛着吐司沙拉鸡蛋水果等七八个餐盘,而正中间的位置,则摆着一个超大号的瓷盆,里面盛着满满登登的一盆……呃,应该是面条吧?
这个大盆几乎占据了餐桌多一半的位置,林简不由回忆了一下,要是没记错……这瓷盆好像是阿姨平时洗白菜用的那个……
林简拉开椅子在沈恪面前坐下,指了指那盆……嗯,面条……确认道:“这是……”
沈恪笑了一下,居然亲自起身给他用大汤勺……呃,舀了一碗,放在林简面前,含笑说:“我做的,小寿星,给个面子?”
林简:“……”
小寿星拿起手边的筷子,犹豫了一
() 下,又换了一把勺子,舀了一坨,送进嘴里。
“……()”
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沈恪笑着说了一句:“小孩儿,生日快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后又像是第一次下厨需食客反馈体验一般,追问了一句,“好吃吗?”
“……”林简被这句“生日快乐”蒙蔽了味觉,咽下嘴里不仅忘了放盐,同时忘了放任何调料的“面糊”,成熟稳重地回答,“好吃。”
沈恪“嗯”了一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端起咖啡杯:“好吃就多吃点。”
林简犹豫再三,试探问他:“……你不来一碗吗?”
沈恪喝了一口咖啡,拿起餐碟里那块一看就是出自阿姨之手的三明治,冲他晃了一下,善解人意地说:“寿面是寿星专属福利,我吃这个就行。”
林简:“……”
行。
寿星谢谢你。
他们和沈家大宅那边定的是午餐,吃过早饭时间还早,林简去书房做题消磨时间,而沈恪而在书房外间线上处理公务,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起出门。
沈家宅邸面积颇大,生日宴场地定在了“启轩堂”,既是家宴,宾客依旧是沈家亲眷,沈恪的姨妹艾嘉也随父母到场,这些年林简和她见面次数不多,原本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娉婷的少女模样。
林简和沈恪进了门,礼貌地和一众长辈打过招呼,到艾嘉这里时,轻声喊了句“艾嘉姐。”
“哎?这辈不对吧?”艾嘉笑吟吟地看向姨夫沈长谦,又指了指沈恪,说:“你跟我姨夫叫爷爷,管我表哥叫小叔叔,怎么到我这就是姐了?我不应该是小姑姑嘛?”
长辈们不理会小辈间的玩笑,林简也听出她只是揶揄打趣,于是嘴角微抿,轻笑着说:“咱们各论各的,还是小姐姐吧。”
沈恪的小姨丛琳温声问:“小简开学也要上高一了,咱们的小状元去哪所学校?”
林简说:“一中。”
“那正好,这下真成了艾嘉的学弟了。”丛琳嘱咐女儿,“小简年纪比同年级学生要小,开学了以后你要知道照顾他啊。”
“什么学弟啊,人家跳了一级,开学和我都是高一好不好?”艾嘉胳膊一扬就挽住沈恪的手臂,笑着撒娇,“不过我在一中初中部都念了三年了,学校门儿清——开学了小姐姐肯定好好照顾他呀,到时候还要跟他小叔叔讨赏!”
众人忍俊不禁,沈恪屈指弹了一下艾嘉的额头,笑着打趣:“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嫌弃完又许诺,“好好表现,给你买娃娃。”
“林简!”重度.BJD娃奴.少女嘉先是一愣,而后迅速放开沈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林简摁到座位上:“一会儿想吃啥就跟姐说,我给你夹菜,姐从今天开始就服务你一人了!”
林简好脾气地随她闹,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已经这么多年了,哪怕当初他来到沈家是因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情”,但是几年间,这家人待他如至亲一般,给予他的一切,更是远
() 远超乎寻常家庭的温暖。()
午宴开始时,由于沈长谦行动不便,就由丛婉亲自将蛋糕车推出来,对林简说:“小简,这是你在家里过的第八个生日,暑假结束之后你就要念高中的,以后还会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但是不管你今后走得多远,生日这天一定要回家来,我们希望你今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能陪你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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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简眼光粼粼,抿着唇角说不出话,唯有重重点头答应。
沈长谦坐在轮椅上,抬起手,林简下意识地伏低身体,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就落到了他肩膀上,沈长谦说:“今天在启轩堂给你过生日,也是图个好寓意,希望咱们小简阳和启蛰,鸿轩凤翥,越来越好!”
林简说不出感谢,毕竟与这样多年的厚爱与呵护相比,那两个字属实言轻,只能慢慢在沈长谦支在轮椅踏板的双腿边蹲下,仰头承诺:“我会的……等我长大了,以后……我来照顾您。”
最后一道菜上桌,宴席开始。席间温情脉脉,林简知道沈长谦喜素食,便将手边的那盘沙茶双菌移到了他面前。沈恪无意间一瞥,又想到刚才林简伏在沈长谦腿边的那一幕,不禁凑过来,偏头小声问他:“又是换菜又是说以后照顾老爷子的,咱们小简这么懂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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