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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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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珣脑后的伤还未好,这几日仅以缎带束发。

墨色的长发自肩上披散而下,此时也被雪水沾湿了些许。

拍完身上的落雪后,应长川竟然还用丝帕替他拭干了发梢。

江玉珣的心微微泛痒,表面却强装镇定:“……回陛下的话,还好。”

“好了,”应长川笑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接着随口向他叮嘱道,“爱卿有伤未愈,动作还应小心为好。”

他的语气与动作无比自然,好似这件事已做过无数次。

说完,终于转身向院内而去。

江玉珣脚步先是一顿,接着也同天子一道走向前去。

墙上的官兵不是何时清理完了积雪。

太守府内,文武百官莫不噤若寒蝉。

站在廊柱背后的两名官员忍不住偷偷对视一眼。

下一刻,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恐。

桃延郡当地的官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驻军将领,并疯狂与对方交换起了眼神。

陛下和江大人……这是?

曾随应长川四处征战的军将,立刻如拨浪鼓般摇起了头。

他眼中的惊恐半点也不比对方少。

我和你一样常年驻守在桃延,我哪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见天子向此地而来,军将连忙肃拜行军礼。

然而本该屏气凝神的他,今日却忍不住抬眸一个劲乱瞄。

作为曾与应长川一道征南闯北的武将,他也勉强算得上了解天子。

在他印象中……应长川从不与属下聊半句与朝政无关的事情。

可是今日,天子竟然不知何时放缓脚步,与江玉珣并肩而行。

……看他脸上的笑意,所言之事必定不是朝政!

“咳咳……洪将军,洪将军?”

直到听到同僚的小声提醒,姓洪的武将方才发现众人均已退至木门两旁。

他立刻转身向后退去,然而看得入神的洪将军显然忘记了自己背后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前突然现出一道棕影。

等反应过来时,鼻尖已经贴在了廊柱之上——只差一点就要撞了上去。

好险,好险!

……

桃延太守府很小,童海霖养病的房间,离百官觐见天子处不远。

直到朝臣随应长川一道消失在江玉珣眼前。

正准备推门去见童海霖的他,方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咦,庄有梨人呢?

江玉珣不由回头寻找了起来。

太守府院正中央。

身着羊皮袄的庄有梨,手心不自觉生出一阵透骨的凉意。

他抱着蜜罐昏沉沉从地上站了起来,末了扶着院墙一点点向江玉珣所在之处挪去。

“……爹娘,这下完蛋了。”

说出来你们或许不信。

我,我

……不小心打到皇帝了。

想到这里,庄有梨不由呆呆地咽了一口唾沫,并不由自主地在心底里默背起了周律。

——此罪如何判来着?

还不等庄有梨背到那一条,江玉珣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耳边:“有梨,你还好吧。”

他的话语里满是关切,一边说一边将恍恍惚惚吓得不轻的庄有梨带到了屋檐下。

“不如把蜜罐给我,我来抱着吧?”

江玉珣声音把庄有梨从混沌中拽了起来。

下一刻,庄有梨忽然抬眸深深地朝对面的人看去。

“阿珣,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庄有梨的表情从未像此时这般认真。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江玉珣垂在身侧的右手。

“什么?你但说无妨。”江玉珣被庄有梨的样子吓了一跳。

身为好友,庄有梨本不该这样。

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了!

他生气一口气,用无比沉痛的语气说:“阿珣,我这次恐怕是要完蛋了。”

“不至于——”

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的庄有梨猛地抬眸看向江玉珣的眼底,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刻板严肃过:“所以你可以……帮我在陛下那里吹吹枕边风吗?”

江玉珣:……

等等,什么叫做“枕边风”?

桃延太守府中,江玉珣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轻拍庄有梨的手背,用最温柔的语调道:“算了,没救了。”

我们一起毁灭吧。

-

官兵刚清完府院中的积雪,天竟然又阴了起来。

刚才还在和庄有梨笑闹的江玉珣,心情也不由随之变得沉重。

明明几日没见,童海霖的状态竟变得比江玉珣想象中还要差。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涩,此时正双眸紧闭平躺在床榻上,胸口的起伏都衰微不可察。

那只骨折了的胳膊,仍静静地悬在身侧,指尖都没了血色。

“……童大人近日状况不是很好,在棱平县时还能行、坐。但回到溪口城后,便躺下起不来了。”随行太医一边替童海霖施针,一边小声对江玉珣和庄有梨说。

末了,终是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前几天还能好好说话的……”抱着蜜罐的庄有梨鼻子不由一酸,“童大人所患何病?”

太医先摇了摇头,接着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是‘瘴气’。”

江玉珣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古代南方没有得到完全开发时,到处都是沼泽和原始森林。

再加上它空气湿热,又多阴雨天气。

时间久了,森林中腐败的动植物尸体,便会在此环境的催促下生出“瘴气”。

“瘴气”一词现代人或许并不熟悉,但古人却有不知多少人死在它手中。

听了太医的话,庄有梨脸色当即

变得煞白:“……童大人为何会惹上瘴气?”

一直没有开口的江玉珣突然道:“当年南巡时(),童大人便不适应桃延气候?[((),短短几日身材便清瘦了许多。而后他为了绘制图纸,更是要深入桃延各大森林、沼泽之中,长此以往便染上了瘴气。”

是啊,童海霖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适应桃延的气候。

……可他竟为了一个无人知晓是否会化为现实的蓝图留了下来。

庄有梨吸了吸鼻子。

江玉珣下意识移开视线,并攥紧了手心。

“……江,江大人?”听到江玉珣和庄有梨的声音,不知睡了多久童海霖竟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浑浊,半天也无法聚焦。

江玉珣立刻上前,坐在了榻边听他说话:“童大人,我们在”

然而精神不佳的童海霖却只迷迷糊糊地问了两句。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除了有关怡河河道的问题外,江玉珣什么也没有听懂。

不消片刻,听到童海霖醒来的消息,他的夫人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屋内。

原本打算帮他冲蜂蜜水的江玉珣和庄有梨对视一眼,最终只得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

太守府的小院上又积了一层薄雪。

时间还早,江玉珣不急着回楼船,而是独自坐在了长长的石阶上。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道:“……此行实在是太过突然,早知道……我该拿点酒过来的。”

江玉珣抱着膝盖,声音也变得有些闷。

几年前,童海霖曾在南巡的游船上对江玉珣许诺,说等他再来此地时,桃延定会变成他认不出的样子。

而江玉珣也在那一日承诺,往后再酿出好酒定第一时间送到这里。

要是来的时候带一坛酒就好了……

想到这里江玉珣忽地起身,并快步向楼船而去。

——现在送酒来桃延还来得及。

-

童海霖的状态时好时坏,桃延郡的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这个新年,在不知不觉中度了过去。

等江玉珣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地已经开始回温。

下雪不冷,化雪冷。

最考验人的时节终于到了。

桃延郡下雪和结冰的速度变得愈发快。

热闹了没几天的街道又一次冷清了下来。

幸运的是,在无数女工的赶制之下,最后一批棉衣终于赶在化雪前制成,并分发于百姓手中。

从周围几郡调运来的炭火,也补上了取暖的缺口。

无数人咬牙协力,桃延这一劫终有了渡过去的迹象。

停泊许久的楼船也在这时起锚,继续向南而去。

——冰灾虽然严重,但是幅员辽阔的帝国,每天都有无数事务等待处理。

虽然还想多与童海霖聊上几句,但江玉珣一行人却不能

() 在此逗留太久,以免浪费太多时间。

……

好不容易来南方一趟,烁林郡是一定要去的。

越过丰岭后,气温陡然升高。

被一座座小丘包裹的烁林郡,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布满了春意。

今年的年过得格外晚。

此时丰岭以北的桃延尚且天寒地冻,而丰岭之南的烁林郡,百姓已经开始整地准备播种。

与沼泽变沃野的桃延郡不同,烁林的一座座荒丘已经在这两年多的时间内变为了整齐的梯田。

再过不到一个月时间,海沣稻便会遍布原野。

到那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相比起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烁林郡的官道修得愈发平稳开阔。

除了岗哨以外,官道两边的村落也更加密集。

无数因饥饿而无家可归的流民回到故土,重新在这里繁衍生息。

烁林郡百姓在山丘的高处修建了一座座储水的“熟烫”。

百姓用它在雨季的时候蓄水,到了旱季便从高处放水灌溉整片梯田,既简单又方便。

除此之外,一些人口较为密集的地区,也出现了专门用来提水灌溉的水车。

不只有稻田,大片大片的茶园也出现在了小丘半腰。

“江大人!”

“江大人来喝茶——”

江玉珣刚走到茶园,便被一群小孩团团围住。

不等他回过神,已有人直接从家里提着茶壶跑了出来:“江大人,喝我家的茶!我家的茶是从百岁茶树上采下来的,味道与其他茶叶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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