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1 / 2)
天渐寒,城外山谷被秋风染过大片枯黄,莫文鸢和朱暄并肩而立,看车队蜈蚣般蜿蜒远去。
“就这么让牛百户走了?”
“他说圣旨上明文,让他看着公主棺椁下葬在生平,不敢耽搁,我也只得让他走。”
“自从进梁州城起,他就没个好脸色,你那’父皇口谕’,未必瞒得过他。”
“怕什么?总归他走不远,还会回来的。”
“对了,还未谢过你,自从听了你的,对石主簿额外客气些后,果然如有神助,县衙里什么事都顺心了!”
“他是个老实人,你收收性子,猖狂且留给外头吧。”
二人相视而笑,正要转身回城,突然有兵士在马上飞奔而来,离近了看,竟然是刘招娣。
“将军,前方岗哨有人要入城,拿的是昭阳公主府的令牌!”
朱暄双眸一亮。
·
石大山从县衙里出来,看着人把减税的大字告示在几条主街上贴好,又着人每个时辰念一遍,保证百姓都能听懂,这才呼出一口气。
近来他的心时上时下、时松时紧、忽高忽低,已经快磨成钢铁一块。
这位阿宣姑娘不论是何人,理事确实是一把好手,且是用心做实事的,那日才当众砍了三个人头,为了安抚民心,直接把今年税务减了一半!
缸里有米,碗里有粮,百姓才不在乎县太爷椅子上坐的是什么人呢。
而定国侯仍是只管城防。
定国侯手下的兵——那位牛百户和他的百人队伍离开了梁州,石大山不用再担心定国侯以暴力统治梁州,可紧接着又忧心起了山匪。
那偌大一个梁山寨,可还在虎视眈眈呢!
尤其定国侯砍了那三名给梁山寨通风报信的府兵,更算是正面开战,山匪何时要大规模反击都有可能。
怎能教人不忧心?
他把这话告诉定国侯,对方沉吟了半晌,道:
“此事倒也不难,跟着我来的那些姑娘都是从西北捡的孤女,自小在边境长大,当年西北被围城缺人缺粮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先生若是信得过我,就把她们收编到府兵里,填补空缺。”
“都是姑娘家,以后还要娶妻生子的,怎好让她们——”
石大山还愈推拒,莫文鸢径直躬身道:
“不瞒先生,我千里迢迢把她们从西北带回京城,原就是为请赏,奈何没来得及,连户籍都没办好,又让她们随我到了梁州……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若是先生肯收留她们,让她们有落脚之处,某感激不尽。”
“……如此就依侯爷。”
堂堂县令老爷、侯爷都如此做小伏低,他石大山一个文书怎好说不行?
两百个姑娘罢了,充进府兵里换上衣裳,好歹也能充个人场。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石大山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近定国侯对他态度越发尊崇,不像最初目中无人,城防兵也操练得像模像样,梁山寨派了好几次小股突袭,都没能突破山谷。
然而交给石大山的事情一件不少,想要瞒着他的也依然一件不提。
就比如那棺椁里躺的到底是什么人?
人都死了,为何不能说?
本来清清楚楚摆在大家眼前一座棺木,被蒙上一层纱,竟窜出许多流言蜚语。
有说棺材里是送子娘娘的,有说是观音菩萨,居然还有人说天女降世普度世人,要在棺木中躺足七七四十九天!
这是哪门子的天女?!
是煞星吧!
他去查流言来处,却一无所获,只有几个眼花得手指头都数不清的太婆,信誓旦旦说“天女”棺木经过的路上,捡到了铜钱。
是以,棺材离开梁州着实让石大山松了口气。
管它什么神鬼妖魔,走了就好啊。
给京城寄信已有一月余,何时才会有回音呢?
·
朱暄兴高采烈地领着九霄回县衙,“眼下没有余钱买宅子,衙门里也还不错,跟着莫文鸢蹭侍卫,晚上睡得香。”
九霄眼神复杂,把钱袋子放在桌上。
“都怪奴婢来晚了。”
朱暄兴致勃勃:“说那些做什么?快告诉我,京城里怎么样?项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九霄目光更深邃。
“京城里……变幻莫测。”
“公主去后,孔太傅的侄儿因杀人罪判了流放,太傅也因贪墨被狠狠参了一笔,丢了官帽。”
“接他位子的是北平郡王,北平郡王一上台,马上召了兵部,要派人大规模南下剿匪——公主还记得吗?北平郡王的小儿子在黑龙寨手里——朝中无将,很是吵闹了一番,还有人要把定国侯召去剿匪,被陛下好一番斥责。”
朱暄乐不可支,“父皇可不是要气死了!他刚把莫文鸢按下来,怎么会让她剿个匪就爬回去!”
“是,提议召定国侯的那名兵部侍郎,没几日就被胡乱寻个由头罢了官。”
“那北平郡王怎么说?”
九霄无奈:“北平郡王肯接手烂摊子就是为了儿子,如此一来二去,剿匪不成,他就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收到手里的奏折看也不看,直接打包给陛下送进宫——”
朱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最后把皇帝气得团团转的,竟然不是朝中肱骨,而是他的草包堂兄呢?
“后来呢?”
“后来,陛下就……把孔太傅又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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