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风雨之夜(2 / 2)
外表油亮亮还沾有白芝麻粒的羊排香气四溢,很受客人们的欢迎,所幸盘子上还剩下最后一支。阿洛兰斯抄起夹子准备将它夹到盘里,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伸过来另一根夹子,动作竟比阿洛兰斯还快,就这样把盘里仅剩的唯一一支羊排给夹走了。
「────!」羊排在眼前被抢走的阿洛兰斯,他的三观遭到了猛烈的暴击。
我的羊排啊浑蛋!
他就像隻护食的狗,齜牙裂嘴的往旁边一瞪,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识好歹的。
「哎呀,我抢了您爱吃的食物了吗?真是失礼了,这位先生。」
眼前是一个俊美的近乎邪气的男人,长至腰部的鸦发随意披散,肤色白皙,眼睛细长,眼尾上挑,右眼被一隻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他弯起唇角向阿洛兰斯笑了笑「不过先拿到的总是先赢,是吗?」
「……是啊。您请。」阿洛兰斯满腹怨气无处发洩,弱弱的哼了一句就要转身去夹别的菜了,男人这才笑着叫住他。
「哎!好吧好吧,我就开个玩笑,我也不是非吃它不可,如果您执意要的话,我就让给您吧。」
说完男人就彬彬有礼的将羊排夹到阿洛兰斯的盘里。
……不是,怎么变成我好像才是抢人家东西的那个?阿洛兰斯心想。
「这位朋友,你的反应很有趣啊。」男人失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交个朋友吧。我叫梅林,此行是出来找我久未谋面的朋友的,您呢?」
「……我叫阿洛,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拿人手短的阿洛兰斯只好祭出早已编好的假名和假理由。
「最近天气真的变的很奇怪,不是吗?我本来还担心这船开不开的了呢。」梅林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风平浪静,微笑着说「看样子上帝真的很眷顾我,毕竟这种天气不晓得要持续多久,要是这次不成行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朋友了。」
「你朋友很难找?」阿洛兰斯疑惑道。
「是啊,我们失去联系很久了,还好我最近终于得了他的消息。」
「团长!」背后突然一隻手拍了拍阿洛兰斯的肩膀,是希希奈。
「我也来拿吃的了!那个海鲜煲粥真是太好吃了!」
「喔,我────」阿兰斯再转头一看,却发现梅林已经不见了。
阿洛兰斯皱了皱眉。
「怎么啦?」希希奈问。他就把刚才的事跟她说了「呜……的确是很奇怪,您自己也要小心,您也听到九春说的了,龙王再世的影响,很多奇怪的事都会发生。」
两人回到座位,却不见夏尔和几个骑士「团长刚刚看到两个像是黑鸦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带着几个人悄悄追上去了。」一个骑士低声告诉他们。
阿洛兰斯和希希奈都是一惊,难不成那些黑巫师也在这艘船上?
直到他们吃完饭都没看见夏尔的人,几个年轻骑士嚷着要看海景,一溜烟就跑到甲板上,希希奈却又开始有点不舒服,让阿洛兰斯留下来陪他们玩后,就先行回房了。
夜晚的海风吹起来同样舒适,阿洛兰斯刚吃饱想站一下,于是就靠在栏杆上吹风,骑士们一看到他在就开心傻了,纷纷跑过来问东问西的,像小粉丝见偶像一样。
我真是误人子弟啊,好的不学学我。阿洛兰斯无奈地想着。
然而就在他们聊了大概半小时以后,天上的月亮逐渐被云团遮住,海上变的一片漆黑,海风也变成了刮人的大风──暴风雨要来了。
船员纷纷跑出来喊人进去,步履急促,神色非常慌张。
「快进到船舱里──!大家快进去!不准在外面逗留!快进去──!」
阿洛兰斯看状况不对,赶紧将骑士们赶回船舱内,原本甲板上除了他们以外也有不少同样在看海的乘客,这下都在抱怨早上天气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暴风雨说来就来……云云的。
阿洛兰斯也觉得这暴风雨来的太突兀了些,而且船员们的表情也不对劲,太紧绷了,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有点……恐惧。
恐惧暴风雨吗?不至于吧,每天生活在船上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就算是暴风雨,这反应也太过了。
雨不一会儿就倾盆而至,狂风大起,滂沱的雨声盖住了一切声音,阿洛兰斯冒着狂风大雨贴在栏杆上,远眺漆黑一片的海域,想找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船员这么害怕。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夏尔大口喘着气,手里还提着剑,浑身也被暴雨打湿,几个骑士就跟在他旁边,他的声音在暴风雨中根本听不太清楚「别乱跑,这暴风雨太诡异了,先进去再说!」
回到房间,两人换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后,阿洛兰斯急忙问他「有逮到黑鸦的人吗?」
「没有。」夏尔脸色阴沉地坐在床上擦头发「我在餐厅看到两个人,抬手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手背上有个红色的图腾,黑鸦的人手上都会有这种烙印般的痕跡。大略看了一下魔法轨跡,再跟魔法局的建档记录比对,应该是名叫凡斯.罗杰和瓦拉.休的黑巫师,可能是黑鸦派来探听情况或是混淆视听的。我带人追上去,但对方警觉性很高,为避免引起警惕,就被他们给逃掉了。」
「这么说,黑鸦的人已经在船上了。」阿洛兰斯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海浪滔滔翻滚,怒海汹涌,强风拍打着窗户,整块玻璃都在晃动,滂沱的雨声和尖锐拔高的风声夹杂在一起,不难想像外面是多可怕的场景「我在想这场暴风雨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跟他们也有关?」
「可是我看船员们都很惊慌,依我看他们知道是什么引起这场暴风雨的,倒不像是魔法师的杰作。」夏尔也跟他注意到一块儿去了。
「......你还记得九春今天临走前说的吗?」阿洛兰斯站在窗边,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说有些种族开始在迁徙避难,我们这条平时安全的航道现在也要多注意点。」
「你的意思是,这是海中种族引起的......」
夏尔说到一半,房内的魔法通讯器忽然响了。
「您好……是的……好……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去。」
夏尔关掉通讯器,看向阿洛兰斯,表情凝重:「船长请我们过去一趟。」
因为上船前须先向海上公会登记真实身分和姓名,因此船长知道他们是谁,本来是请团长和副团长去一趟的,但夏尔认为要稍上经验丰富的阿洛兰斯,两人跑到希希奈的房间想叫她,阿洛兰斯却想起希希奈晚餐过后又不太舒服的事。
「不是吧?希希奈那傢伙一定是晕船了。」夏尔没办法,就跟阿洛兰斯两个人去了「不然她在陆地上可是生龙活虎的,之前在追黑鸦的人的时候,大热天的,把人家追了三个镇,黑鸦的人差点热死在路上,简直比男人还强壮。」
「人家就对船没辙,不然怎么办......」阿洛兰斯无奈的说。
来到船长室,船长和大副以及几个重要的船员早已等在那里,一看到他们便急切的迎了上来「团长大人,这边请这边请......这位是?」
「我们骑士团的顾问。」夏尔说「叫我们来有何事?」
「唉......是这样的,团长大人。」船长叹了口气,有些年纪的脸上全写满了担忧,大副和其他船员的表情也是如此「这条航线平时风平浪静,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实不相瞒,这场暴风雨是由海妖引起的。」
「────!」
「海妖?那不是生存在极北之海的种族吗?怎么会在南方的海域上......」夏尔说到这里和阿洛兰斯对看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
看来海妖一族就像九春说的,迁徙到南方来了。
「是啊,海妖由于生活在极北之海,所以几乎没有人看过这隻神秘的族群,我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跟着老船长到过一次北方大洋,这才亲眼看到海妖的,就那么一次......」
船长不由得回忆起二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时,跟着当时的船队一起到北大洋探险。老船长已经垂老矣矣,却坚持要在死前再度回到北大洋,再看一眼他少年时曾遇见的美丽海妖。在满佈暗礁的大海,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看到了老船长口中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到老还在日思夜想的美丽身影────
────那真的是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颠倒眾生的存在。
单只看上那么一眼,就那么一眼,灵魂就心甘情愿的被吸走了,神智就这样消失了,眼中只看的到眼前这群人身鱼尾,坐在礁石上唱着歌,优美到惊心动魄的身影。
老船长只看一眼就疯了,他纵身跃入海中,再也没有浮上来,其他船员们也都失去理智的不断翻越栏杆,跳入海里,拚了命的想朝那群海妖游过去,整艘船在暴风雨中倾斜,最后沉入海底。
船长也跟着跳海了,只是他命大,在快要溺水而死的痛苦中找回了被勾走的神智,却终究昏了过去,等他再次清醒,已经被路过的商船给救起来了。
他捂着脸,向着北大洋的方向跪倒在地。清晨的海洋再次恢復平静无波,那个狂乱的暴风雨之夜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多么罪恶又癲狂的存在啊。吸引着他们宛如飞蛾扑火般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却甘之如飴带着满足的死去,虔诚地宛如古时的殉道者。
为美而疯魔,为美而亡。
听完船长的回忆后,整个船长室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所以你们这么紧张的把乘客叫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洛兰斯第一个开口「不能看到海妖,否则便会被他们致命的美貌给吸引,成为他们手下的亡魂。」
「是的,请您们来也是为了这个。」看船长有些陷入痛苦回忆说不出话来,年轻的大副替他开口说道「我们并不清楚这段航路到底有多少海妖存在,但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届时如果发生乘客失控或是其他意外情况,我们全体船员在此恳请皇家骑士团能够协助我们,尽最大的力减少损伤。拜託了。」
夏尔清楚的接受到一旁阿洛兰斯『不是说出来屠个龙而已吗现在怎么又是黑巫师又是海妖啊超烦躁』的视线攻击,于是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个『我怎么知道怪我囉』的超兇眼神后,向船长和大副做出承诺。
「您们客气了,且不说保护人民是我皇家骑士团的义务,我们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帮你们也是帮我们自己,有危险我们一定出手帮忙,请别担心。」
「啊呀真是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团长大人!十分感谢!十分感谢!」被船长一伙人千恩万谢、热情洋溢的送出来时已经接近半夜了,两人只觉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阿洛兰斯扶着自己的老腰,不禁开口嘲道:「我还以为你是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工作态度,到时候会不会自顾不暇不知道,黑鸦的人说不定还会趁乱在背后给你放暗箭呢。」
「……」夏尔在一番沉默后答非所问「你已经不记得了吧?」
「啊?」阿洛兰斯睏的要死,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年纪大了就多去休息吧。」夏尔一脸怜悯的看着他,刻薄的团长大人此时慈祥的宛若传说中的圣女「啊,我忘了你还是有病在身,只能躺在疯人院喘息的病人了呢,让你这么劳累真是不好意思。」
「────!」
新一轮的嘴皮子战争再度展开,然而阿洛兰斯不知道的是,夏尔在好久以前也曾有过这种质疑。
「骑士团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当时还很年轻甚至有些笨拙的副官这么喃喃自语,那时候的他痛苦到怀疑一切的存在,然而他慢慢想通了,之后十数年、甚至他一辈子的骑士生涯,都在贯彻那对他来说像人生信条般的意念。
有一天,当那个人失败了,落魄了,不再记得他所秉持过的精神,至少,有人会帮他记得,帮他传承下去......
倾一生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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