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2)
科斯莫曾想过许多次,他要在什么样的时机告白。千想万想,却从也没想过是这样的情况。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父亲交了新女友、再婚之类的场合下告白,也有想过,某天他会好好准备一顿诀别的大餐,跟父亲吃完后再说,甚至还想过,他到了很远的地方后,才打电话跟爸爸说出自己的情感,他帮自己做过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预设了很多告白的可能……却怎样也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原来,人要控制自己是这样的困难。
累积已久的情感在看见真正的父亲后再也无法阻挡,长久的思念以及渴望如倾盆的大雨,早已淹满他心中的堤防,只差最后一步,他就会溃堤了……
科斯莫动也不动的,只是将唇贴着尤里西斯的,他的鼻间里满是父亲的味道,嘴唇上头的温度大概会是他今生最后一次感受到吧,科斯莫闭紧着眼,同时感受到绝望在内心中蔓延。
他会努力记得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这样的味道的……然后用一生去怀念……这样就好了吧?是的,他不会后悔的,科斯莫嘴角勾起苦笑,慢慢地将脑袋往后退开,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僵硬住的父亲。
「爸爸,我爱你。」摸着尤里西斯的脸,科斯莫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他眼中看来有多么的哀伤,他不知道自己说出那句我爱你时的语气是多么的绝望。
「不是父子间的,是爱情的。」将尤里西斯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科斯莫握住那双手,细细的感受这最后一次的温度,「是一个男人爱上另外一个男人的那种,你懂吗?爸爸……我不是在开玩笑。」
尤里西斯觉得自己好像被石化一样,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孩子,无法置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他的心跳难以控制的加快,手脚冰凉,胸口发热起来,脑袋像是卡住一样,难以思考。
科斯莫的微笑越显悲痛,他抚摸着尤里西斯的指尖是那样的冷凉,彷彿温度在他身上已经不存在般,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一个渴水的人:「爸爸,对不起,我不只想要跟你只是父子而已。我想要吻你、拥有你、不把你分给别人,不让dr.lee靠近你……我还想跟你……做爱。」
说到做爱时,科斯莫没有哭,但尤里西斯却觉得他好像哭了,少年通红的眼角彷彿有晶莹的泪水。
原来告白是这样的简单吗?科斯莫有设想过很多告白的词语,也曾想过他要怎么好好解释自己的感情,但千言万语,到了如今,竟只能化作这样笨拙直白的字句。
「对不起……」科斯莫边说,边慢慢地从尤里西斯身上退开,他纤细的手脚颤抖着,像是浑身赤裸在冰天雪地中的人般,但他仍旧努力地离开那张大床:「爸爸,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隐瞒了……我爱你,我爱你……」
科斯莫从来没觉得这么想死,这么绝望过,他没有想过光是告白就能够这样耗费他的力气,他想,我该走,我该去躲起来,我快不能呼吸了……原来再怎么想像,都无法抵抗现实的残酷吗?但他不能死,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菲利浦,他会好好活着,就算满身伤痛……
但说什么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科斯莫现在已经后悔的想死了──但如果让他选择重来,他恐怕还是会再告白一次吧。他就像明知道前方是烈火,却仍旧奋不顾身扑火的蛾般。如果真的有火焰就好了,科斯莫凄然一笑,他现在一定会跳进去的。
尤里西斯那张惊愕的脸已深深印在他的脑袋里,科斯莫想,往后的人生,每一天,他都会不断的回想起那张脸,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失望的脸,是发现自己孩子原来是个爱上父亲的变态的脸……
「爸爸,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说而已。你不用理我的,我没有要给你带来困扰的意思。我们就当作没这回事吧。爸爸……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起床后,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科斯莫几乎是半跌落到床下,他发软的手脚快支撑不住自己,他往后退着,一边退着,却仍旧痴痴望着尤里西斯,望着他最爱的父亲。
尤里西斯仍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般,他呆呆地坐在那,俊美的脸此刻难得显得可笑起来,他睁大眼睛,嘴巴微开,脸色发白,手指在科斯莫跌到地上时动了动。
「对不起,晚安、爸爸。」背靠着门,科斯莫摸索到了门把,使尽了力气,对着尤里西斯露出最后一朵微笑,然后他转开了门把──多希望一打开门,门外就是个悬崖,让他跳下去──
科斯莫踏出了房门,带着满腹的心碎与绝望。
***
尤里西斯真以为自己在作梦。
是梦吗?当他恢復成正常时,他也以为是作梦,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肌肤,那曾经熟悉的双手,手掌心中的一颗痣,镜子中那看起来有些让人疑惑的脸,是真的吗?
尤里西斯迟疑的摸着自己的脸,总觉得还在做梦一般。
直到周遭其他的同事、朋友们的恭喜才让他觉得好像大梦初醒。穿上同事给他的衣服,活动着手脚,被抓着到处庆祝,明明大家都还在忙着工作,每个人却又都悄悄的拿着罐装啤酒之类的东西过来逼他喝,当第一口酒灌进喉咙时,尤里西斯觉得,梦醒了──他彷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五年了……整整五年,看不见自己、透明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尤里西斯兴奋得不能自已,在如梦般的感觉过去后,他头一个想到的,既不是要留着庆祝,也不是等着政府的鼓励与慰问,而是他的孩子。
他的科斯莫。他最重要的人。
他现在该分享的对象,应该是那个男孩才是──不是这些人。
难得使用特权的,尤里西斯毫不迟疑的拋下那群比他还兴奋的朋友们,不管别人怎么说、不顾其他人的阻止、管他什么要晋见总统,他只想着,回家。回家……他变回来第一个要交代的对象,不是这些人,是他的孩子。
就算政府那边派了几名护卫跟着他回家,也无法让他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无法像平时那般,在眾人面前偽装成一个冷静自持的好博士了。尤里西斯握紧着拳头,殷殷期盼着到家的时候。
一旁的护卫看他这样焦急,甚至还调笑道:「博士真的很重视孩子呢,您看起来很兴奋。」
尤里西斯想,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记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傻傻地笑了。
是啊,他很重视他,他很爱他……那是他人无法理解的。
因为重视,因为思念,因为在乎,那短短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让人倍感煎熬。一路上,尤里西斯都在想,他要怎么给科斯莫一个惊喜,他要怎么好好的跟他孩子说他的思念,他要抱紧他,给他一个吻,告诉他,父亲回来了。你的父亲回来了,他再也不是透明的。你再也不会寂寞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尤里西斯觉得自己都快要疯狂,涨满的情绪彷彿一个再也装不下气体的气球,膨胀得快要炸裂,到了家,尤里西斯几乎是跳下了车,慌忙的跟那些辛苦的军人道谢后,他就赶忙跨步走向家里。
「博士!小心点!您差点跌跤了!」他的背后是那些护卫们无奈的笑声。
但他才不在乎,被笑就被笑吧!
刚下车时,春末深夜的山林里还带着寒冷,空气冰的让人发寒,迎面而来的空气稍稍将他的情绪给降温了些。是近乡情怯吗?尤里西斯兴奋的心情在踏进客厅时,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从没有如此觉得这个家那么温暖,那么值得他想念,他深呼吸了一口,让家里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肺腑后,就细细看起每一处地方。每一块地方都维持的乾净整洁,尤里西斯知道,这是他孩子的杰作。他的男孩一向都是这样能干……
一想到科斯莫,伟大的科学家又觉得难耐了,好像有许多小蚂蚁在啃着他的心。他焦急地走向男孩的房间,转了转门把,发现没有上锁后他欣喜的打开房门,但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并没有在房里──这让尤里西斯感到惊吓,他并没有得知科斯莫出门的消息。
最近男孩的近况都会有人定期匯报给他,那男孩是去那儿了?
尤里西斯仔细一想,有些不太确定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每踏出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下。
很紧张,他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而当渐渐靠近房门,听见从房里传来的声音时,尤里西斯确定了,他的男孩是在这里。
尤里西斯没有疑问为什么科斯莫不睡在自己房里,要睡到这儿来,他只觉得欣喜,原来男孩这么想着他?这么寂寞?所以才会在这里睡……他慢慢地转开门把,推开门,就见房间暗着,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灯,然后他的小天使就躺在床上,身边四散着他做给他的录音器。
好像梦一样……这几个月来,日夜思念的宝贝就躺在那里,近在咫尺,他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摸到他,拥抱他,抚摸他,亲吻他……尤里西斯反而有些害怕的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门边,细细凝视着男孩。
科斯莫像是睡着了,他放着自己给他的录音,侧睡的脸庞看起来安详恬静,任谁看了,也捨不得打扰他。
静静看了好一会后,尤里西斯终究还是动了,但他的脚步很轻,他不敢打扰这一室的寧静与安详,更害怕自己是在作梦……如果这是梦,实在美好过头。
一步又一步,他终于靠近了,他慢慢的,伸手摸向男孩柔软的头发,一近看,他发现他瘦了、高了,但仍旧这么可爱,这么的惹人怜爱……手下的触感是真实的,体温亦同,尤里西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发烫。
他叹息了声,是满足的:「科斯莫……」
我回来了,宝贝。他想。
然后让他更为欣喜的,他的男孩欢迎着他回来,他们相拥,触摸彼此,虽然科斯莫有些生气,还骂了他,还哭了,看着男孩的泪水他很心疼,但基本上还是很高兴的。
尤里西斯觉得满足了,真的,完成怎样的武器跟研究,得到多少人的景仰与尊重还有爱慕,都比不上科斯莫一句:「爸爸。」
他等太久了,尤里西斯心疼的抱紧着他的宝贝,多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放开他……
他听着科斯莫的问句,不捨的承诺着一切,他也不想再离开他了,这样的分别一次就够了,不需要有第二次。
他回应着男孩,并且吻向他的额头,尤里西斯想着,这样就好了,他要永远这样宠他疼他爱他,看他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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