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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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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年—————————————

许穆玖大学毕业的时候心情不似高中毕业时那般激动。如果说二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有一点对于自己是否能很好地适应新阶段、新身份的彷徨。

毕业典礼和当初的入学典礼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他也是在台下无聊的时候翻出手机相册,才想起来自己原来在四年前的入学典礼也拍过照片。只不过,当初心里揣着的是迷茫和期待,后来,心里揣着的是一堆需要去处理的事,迷茫和期待都被挤没了。

他听着台上的人激昂的致辞,听着那个人表达对这片地方的留恋,心里却并没有自己好像要从某个集体脱离出来的实感,因为,他好像从来没属于过那个集体。大学四年,他连同专业的同学都认不全。硬要说他来自某个集体的话,那大概617宿舍还算是个答案吧。

吴泽雨最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考研成功了,许东宁在家里人的建议下出国了,杨任留在了益城工作,而许穆玖准备入职的公司在安城。

之前得知许穆玖的工作也在安城的时候,顾阳询问过是否要和他合租。考虑到租金和地理位置等因素,加上顾阳是熟人,许穆玖便十分乐意地答应了。

从617离开的时候,许穆玖他们丢了很多东西,甚至有些大一就带来但是从没用过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似乎验证了一句话:

大学和自己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他们约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四个人再聚一聚,不过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以后大概率很难凑齐四个人了。

他们互相认为彼此是很不错的人,可即便相处了四年、聊天的时候彼此的态度都很热络,最后也谈不上是多好的朋友,顶多是玩伴。

他们不再是个集体,但他们在彼此心里有了个新的身份,叫人脉。

或许这就是上大学之前家里人交代要多交朋友的意义吧。

然后,大学就这样结束了。

毕业之后许穆玖去了安城,到了他租下的住处,收拾物品和心情,好迎接以后的生活。

住所在七楼,是两居室,许穆玖的房间在北面。

得知他确定在安城租房子之后,有段时间父母总打电话给他,尤其是父亲,言语间处处透着不放心。

许穆玖在和许一零聊天的时候提到了父亲频繁的电话,许一零听罢,告诉了他一件事:父亲以前在厂里带的徒弟小李前段时间生病去世了。

小李是一个人从老家来林城打工的,家里还有兄弟姐妹。他年纪比许穆玖大不了多少,为人善良又真诚,平时做事有些毛手毛脚,曾经还因为操作不当砸伤过师父许常均的脚。后来,厂里把他调去冲床的车间,他没干多久就辞职了。

许常均清楚地记得,那个小伙子从厂里离开的那天兴致勃勃地说自己以后要挣大钱,要请师父吃顿好的。可谁也没想到,那个生龙活虎的人没过两年会因为生病发烧、没人照顾,最后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里了。

许常均对此很是郁闷,在表达自己认为小李的父母很失职的同时,他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他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他大多是在忙自己的工作、父母还有家里亲戚的琐事,教育和关心孩子的担子落到了妻子穆丽菁的头上,回过神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孩子也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要去独自生活了。

所以,他打电话过来,大概是想弥补些什么。

许穆玖心想,他其实不需要父亲的弥补,也受不了父亲突如其来的热情关心。

他不讨厌父亲,就算是叛逆情绪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很讨厌,大多数时候,父亲在家里充当着和稀泥、调解员的角色,倒也确实帮助家里免去了不少冲突。可他也说不上有多喜欢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是绝对支持母亲的。父亲不会花太多时间了解他的想法,相应的,他也是。

所以,他们都习惯了这么多年互不干扰的相处模式。他早就不指望获得父亲的关注,更不会因为对方的忽略而失落,反而是那种大人哄小孩儿的亲昵让他觉得难以适应。

更让他头疼的是,父亲可能是觉得他想独自生活是因为缺少关心、心里有埋怨和逆反情绪,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早就不是因为单纯的叛逆才想独立出去了。

看着父亲迟钝的分析和略显拙笨的关心,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知道,其实细究起来,还是他对不起父亲的地方更多。

他不能跟父亲解释清楚,所以只能心情复杂地应付着那些关心。

许穆玖回过神时,八音盒里的旋律停了。

这是许一零送给他的手摇八音盒,旋律是他们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听的《La Boi?te a? Musique》。

许穆玖把擦拭完的八音盒放置窗台的一边,接着,他抬起手,继续擦试窗户上的泥渍。

许一零要放暑假了,她说从溪城回林城之前想先来安城看看。昨天她发消息过来说是今天下午三点的高铁,大概晚上五点多到安城。

父母没提起许一零要来,他估计许一零没跟父母说。他也没说。

算来他们也有好久没见面了。

上次见面还是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到家没几天就得了流感,嗓子疼得连话都说快不出来,康复之后也很疲倦。不过,后来都熬过去了,再怎么样也总有一天会完全康复。有时候他会卑劣地庆幸自己还是个年轻人,他运气好,至少还能熬得住一些病灾。

过年家里时有亲戚串门,许穆玖和许一零基本上没怎么单独相处过。这学期开学之后,许穆玖因为论文、毕设和工作等事忙得晕头转向,许一零也忙着修学分、参加活动,所以才一直没见面。

收拾好房间之后,许穆玖拎着垃圾袋出去,在客厅看见了刚洗漱完的顾阳。

因为工作的同时还读着非全日制的研究生,顾阳经常熬夜到很迟,休息日的早晨他基本上都在睡觉,只有中午以后才能看见他本人。

许穆玖搬来没多长时间,不过已经能明显地看出顾阳的饮食习惯大概是很不健康的,属于面条以外的东西全靠外卖,想起来才吃、顾这顿不顾下一顿的类型。但他的工作能力和学习能力又实在是太优秀了,所以仅仅是饮食上的没有条理显得十分情有可原。

许穆玖自己的饮食也谈不上有多健康,只是多亏了早些年在家里的练习,仅仅是买菜做饭对他来说并不难。出于对顾阳之前帮了自己很多忙的感谢,许穆玖有时会逮着顾阳在的时候叫他一起吃饭。

也是因为吃饭,许穆玖才发现顾阳跟顾允那家伙一样健谈,该说真不愧是兄弟。

前两天,许穆玖跟顾阳说许一零要过来的时候,顾阳说他的奶奶生病住院了,他这两天也要回林城看看,他不在的时候正好可以把房间让出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睡沙发了。

“许穆玖,你妹是今天过来吧?”顾阳问道。

“嗯对。”许穆玖答道,“今天下午的高铁。”

“哦,这样,那正好,我下午回林城。”

“嗯?今天吗?”许穆玖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明天吗?”

“我爸妈说奶奶的病好像有点严重,”顾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昨天晚上顾允发消息给我说他家最近又不太平了。”

许穆玖和顾允认识很长时间了,可对顾允家里的事了解得不多,只知道顾允的父母似乎更偏心顾允的弟弟。顾允自己平时不是很乐意提太多他家里的事,只是偶尔会不明不白地骂几句他的父母和弟弟。关于顾允的家事,许穆玖是和顾阳聊天的时候才从顾阳口中了解到的。

顾允的父母都是林城本地人,父亲叫顾智强,母亲叫陈春燕,两个人以前是一个村里的。顾智强因为能力的问题在村里一直找不到对象。后来,顾允的大伯、也就是顾阳的父亲顾智俊帮了陈家的大忙,所以陈家就把二女儿陈春燕介绍给了顾智强当老婆。陈春燕一开始并不同意,可在父母的软磨硬泡下还是和顾智强结婚了。

婚后的陈春燕和顾智强过得并不和谐,顾智强有酗酒的习惯,还会在厂里对女同事揩油,陈春燕本来就对顾智强这个丈夫很是不满,于是二人在家经常争吵、打架。即便这样,陈春燕也没有选择离婚,因为她的工作能力不太行,经常换工作,收入也一直没有顾智强高,所以还得依靠着顾智强帮她养孩子。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自己婚姻的失败来自于对方的不自觉,所以也一直都没有改变过自己。

陈春燕和顾智强有两个儿子,顾允和顾诺,比起顾允,顾诺的长相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而且比顾允油嘴滑舌、会讨人欢心,所以起码能从父母那里得到一些好脸色,而顾允从小脾气就直,也不会说漂亮话,小时候的他成绩不好,被父母用衣架、皮带伺候、被自以为是的弟弟奚落成了家常便饭。每次家里闹矛盾、或者在家受到打骂之后,顾允都习惯性地往顾阳家里躲。

等顾允长大了一些,他开始敢跟父母对抗了,也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离婚,可他得到最多的答案只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了”。

后来,顾允就不再执着于家里的矛盾了,而是想着早点从家里离开。然而,他第一次考研失败了,错过了秋招之后,春招的情况也很不乐观。毕业之后,他再次回到了林城,回到了家里准备第二次考研。

他成了父母口中的“赔钱货”,日子一定是不好过的。

“我不放心,反正我想我今天也没事,不如就今天回去吧。”顾阳说道,“我回去看看他。”

也只能是给一些心理上的支持。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把他从泥潭里救出去,哪怕是顾阳也不能。

下午的时候,顾阳简单地收拾了下就离开了。

大约下午两点五十的时候,许穆玖收到了许一零的消息:

【检票了】

许一零发完消息,把身份证从包里掏出来,起身拖着行李箱往检票口走。

因为这段时间各个学校陆陆续续都放了暑假,所以在溪城东站能看见不少回家的大学生。

【快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是许穆玖发来的。

【好】

许一零回复道。到了站台不一会儿,她听见了高铁进站的声音。

许一零上车找到座位的时候,发现自己座位的外侧已经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嗯……你好,请问可以……”

“什么?”漂亮女生正低头看手机,她闻声抬起头,张了张嘴巴,“噢,你坐里面吗?”

说着,她便起身让开了座位。

“谢谢,”许一零道了谢,走进去坐下,转头时才留意到漂亮女生的马尾辫上绑着一根十分精致的红色丝带。

许一零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秦衿刚才发来了消息:

【你现在就去安城了啊】

【好可惜,本来我玩的游戏这个月十八号在安城有个线下活动,我还想你到时候陪着我一起去呢】

许一零笑了笑:

【下次有机会再说】

秦衿发来了哭泣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想到了什么,又发来消息说道:

【哎我发现你跟你哥关系还挺好的嘛,你回林城还特地先去安城看他】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在运动会上看见你哥了】

【我记得】许一零回复道。

【你那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跟不认识一样】

【后来你跟我说你们那几天在吵架,你不想认他,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超级差呢】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许一零回忆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编的理由很蹩脚,可她也不能再解释什么了。

被朋友知道太多老底总感觉很不安。

【其实还行吧,都是以前的事了,小孩子不懂事】许一零赶紧搪塞过去,希望对方别再提这茬。

“各位乘客,请按照车票上的座位乘坐列车。”

“你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一位乘务员站到了旁边,核查起身份。

“噢,好的。”隔壁座的漂亮女生拿起桌子上的身份证递给了乘务员。

乘务员看了看漂亮女生的脸:“谢思然?坐在5D。”

谢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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