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权(2)(1 / 2)
—————————————第5年—————————————
二楼房间,许一零一进门就把身上的衬衫脱掉换成了自己的衣服。
她站在床边,耷拉着脑袋,阳光从背后的窗户透进房间,影子笼罩着被丢在一旁的衬衫。
她想象这件衬衫是许穆玖本人,她置气,把衬衫揉得皱皱巴巴。
虽然她记不得衬衫是什么时候开始归她所有的,但她肯定她穿了很长时间了。
一件衣服如果被某个人穿了很长时间,就会慢慢沾上属于那个人的特征,也许是气味,也许是适应那个人体型体态进行的形状上的变化。同时,人也会对它产生熟悉感和认同感,熟悉到仅仅用手一摸,就知道“是我的”。
许一零已经在意识上接受这件衣服了,刚才如果不是许穆玖在那种恰好的时机注意到它,许一零不会对它有如此强烈的排斥。过去那些东西也是,用久了自然就习惯了,可一旦计较起它们的来处,她的想法就会变回过去抵触它们的状态。
她讨厌用许穆玖用过的东西。原因是它们的存在意味着她因为年龄小就被“顺便应付”地对待了,这样的对待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只是父母养育哥哥时的“赠品”。
她虽然知道父母没有刻意区别对待他们,但她确定爷爷奶奶是这么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待许穆玖的态度比对待她更热情一些。
他们以为她不清楚,其实她都清楚,她都看在眼里。她不像他们,他们每天都被各种事蒙住眼,感受这些细微态度和情感的时候反而不如她一个小孩子敏感。
每当她觉得自己待遇不如许穆玖好,她就会害怕。害怕父母受了爷爷奶奶的影响,害怕自己被所有人忽略。
明明她和许穆玖是一样的,许穆玖并不比她“尊贵”。
她感到“不公”,她想要更多“属于她”的东西,最好是新的,最好是“不曾属于过许穆玖”的,至少不能是“被许穆玖丢弃”的,那太掉价了。在她眼里,“新”自然是比“许穆玖用过”更具有价值。
就像人会因为冷而拼命地、不顾多少地扯被子那样,她抢过很多东西,从许穆玖那里,包括今天本应留给他的西瓜。
似乎只要附属于自己的物品价值越高,自己的价值便越高,自己的存在便越重要。
即使得不到关注,那也要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
“既然父母不给,那就自己抢吧。”以前,许一零抱着这样的想法,大多数时候在和许穆玖的斗争中获得了胜利。
她看得出来,许穆玖有时候是故意让着她的。
她发现大人“不公”却被哥哥让着也能让她乐在其中,而且,她没有同龄人的朋友,许穆玖虽然经常对她态度不好,但有时候他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给她一些好脸色,相较于外面的孩子,许穆玖还算是好的,于是她便放任自己在许穆玖面前任性。从这一点来说,她是很喜欢许穆玖的。
其实,许一零在看见许穆玖脸上挂着汗珠回家的时候,她真的心虚了,她知道自己错了,她是故意多吃的,甚至吃到撑得难受。她发现自己这么做不是因为想吃,而是知道许穆玖会让着自己,所以无意义地“为了抢东西而抢东西”,许穆玖却要去接受“被她抢走东西”的后果。
她知道外面的天气有多炎热,她知道他那时候一定很难受。
这样的争抢已经变得不会让她觉得开心了。
可惜她自责的时机晚了。
她本以为,许穆玖是不讨厌她并且愿意让着她的。她以前还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抢来的战利品,在她意识到那些战利品不过是她的蛮横作祟的成果之前。
直到她听到他的抱怨,她才明白,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让”,他是在“忍”而已。
他其实,很讨厌她。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体验到这种情绪——难堪。
在得知对方讨厌自己的前提下,再回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顷刻间,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如同轰然倒塌的大楼,将她压进了尘埃里,连同她珍视且脆弱的自尊心。
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在对方面前,甚至,对他整个人都产生了抵触。
让许一零乐在其中的忍让被许穆玖否定之后,许一零似乎又回到了她以前不满的“不公平分配怪圈”中。
事实上,她掉进了一个更深的坑。
逃回房间之前反问许穆玖的话,是她给自己打的一针镇定剂,是为了告诉自己和对方:她没有欠他表面上那么多。这好让她逃跑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狼狈。
当孩子发现哭闹换不来任何东西的时候,就不会哭闹了。
许一零不愿意再从许穆玖那里获得关注。
她开始想以后该怎么办,或许等有一天她碰到一个愿意关注自己的人,又或许等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即便没有关注也依然可以自信地生活。
今天的许一零异常沉默,晚饭期间一句话也没说,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甚至没有和许穆玖抢鱼肚子部分的肉。
对许一零而言,这样的举动说明她成长了。她不再通过抢东西让自己开心,向着“乖孩子”的位置迈进了一大步。
但她现在很想离许穆玖远一点。
对许穆玖而言,这样的情景诡异得很,就像平时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狼崽子突然间就夹起尾巴变成了一只不会叫唤的小狗。
通过这样的情景确定许一零没有忘记之前的事之后,许穆玖之前建立起的侥幸心动摇了,掩盖在下面的内疚重新暴露出来。
他也安静下来,开始留意许一零的异常变化。
许穆玖发现许一零把身上的衣服换成她自己的了。
现在,许穆玖也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就这么反感他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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