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154节(1 / 2)
随行的武官中不少都是初次进京面圣,被这庄严的殿宇压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樊长玉跟在唐培义身后,同贺敬元长子并列而行,因为心里装了太多沉重的事,这处处雕金砌玉的宏伟殿宇倒是没能引起她多大兴趣。
金銮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也站满了金吾卫,个个身形魁梧,但眼底多是眼高于顶的横气,而非沙场上历练下来的血煞之气。
进了大殿,樊长玉都没四下张望,都能感觉到整个殿内的金碧辉煌,文武大臣分列在大殿两侧,为朝见的她们让出一条道来。
但为文官之首的位置和武将之首的位置都是空着的,谢征特意奏请了晚几日再回京,魏严则是称病多日未上朝了,樊长玉猜测那约莫是魏严和谢征的位置。
唐培义率着一众武将抱拳单膝点地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樊长玉也跟着一拜,她原本是在金銮殿上自爆是孟家后人,逼皇帝查魏严的,但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李家和魏严似乎都还留有后手,谢征又在布局什么,让她先按兵不动。
最上方那把巨大的漆金浮雕龙椅上,传来帝王悦然的嗓音:“平身——”
樊长玉就站在唐培义身后,起身一抬眼便瞧见了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上的天子。
他瞧着比樊长玉想象中的帝王年轻得多,头戴冕旒(miǎn liu),笑着时整个人意外地显得很亲和,仿佛不过一少年人,不像一权御四海的九五之尊。
齐昇自然也看见了樊长玉,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时,哪怕依旧是笑着的,却如当初在崇州城外见的那宣旨太监那般,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齐昇指着他们对满朝文武笑道:“诸位爱卿且瞧瞧,这便是我大胤的脊梁之臣们了!”
大殿两侧的文武大臣们互递眼神,响起了一片极低的议论声,但谁都没有附和皇帝的话,文臣们面上尚还挂得住,武将中已不少人把不服摆在脸上了,只是碍于这是金銮殿,才没冒昧反驳皇帝的话。
主要还是“脊梁之臣”这顶高帽戴得,实在是不合适。
三公九卿尚能得此赞誉,此番随唐培义一起朝见的,官阶最小的,便是樊长玉这个五品骁骑都尉。
而能上朝面圣的,在京官中至少也得是五品身居要职的,才有个听政的位置,却无谏言的资格。地方官员,至少得四品以上才能面圣。
齐昇那句话,无疑是无形之中地,便替有功平叛的一众武将在朝堂上树了敌。
连樊长玉这初入官场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唐培义在听到皇帝那句夸赞时,额角的冷汗便已掉了下来,连忙抱拳道:“末将等愧不敢当,为陛下尽忠乃臣子本分,何况此番在平叛之战中,居功甚伟的也是贺大人和武安侯。”
贺敬元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又已亡故,谢征的赫赫战功,满朝文武也没人敢不服。
唐培义把这两人抬出来领皇帝那句赞誉,才称得上名副其实。
齐昇面上笑意不减,仿佛方才说的那等捧杀之言并非有意为之:“贺爱卿和武安侯的确是大胤国之栋梁,北地严冬将至,武安侯上奏说要回锦州巡视一趟兵防再反京,大胤有武安侯,朕和诸位爱卿都可高枕无忧矣!”
这话一出来,文武百官都是附和称是。
齐昇又笑着道:“待谢爱卿进京,朕当赐其九锡(ci)。”
此言一出,大臣们互相张望,谁都不敢出言,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樊长玉垂首立在大殿之下,暗道莫非九锡是什么忌讳,不然百官为何如此讳莫如深?
好在齐昇很快自己揭过了这个话题:“贺爱卿战死卢城,朕心甚痛,多日食不下咽,今追封其为敬国公,配享太庙,其子贺修筠可在?”
同樊长玉并列而站的贺修筠当即出列,抱拳俯首道:“微臣在。”
贺敬元身前是名儒将,他的长子也随了他那份儒性,虽会些拳脚功夫,但更精攻如儒学,贺敬元前往崇州那些时日,蓟州一切事物都是贺修筠打理,郑文常留下做其副手。
齐昇道:“你是两榜进士出身,跟你父亲在蓟州历练了多年,往后蓟州牧那个位置,由你来坐。”
贺修筠谢恩道:“微臣谢陛下隆恩,必不敢负陛下所望。”
齐昇让其退回原位,目光扫向唐培义时,不知是不是听当日去崇州宣旨的太监回去后说了什么,他面上虽还是在笑,却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恶意:“唐爱卿在平叛之战中深谋远虑,用人有度,特封平西大将军,赏金千两,绫罗百匹。”
唐培义也出列谢恩后,齐昇的目光便落到了樊长玉身上。
他道:“早就有所耳闻,我大胤朝自民间出了一位女将,出列让朕瞧瞧。”
樊长玉出列抱拳:“末将樊长玉,参见陛下。”
齐昇道:“抬起头来。”
这话让群臣又有了不小的骚动,樊长玉乃有军功在身的武将,齐昇这轻佻之言,却仿佛是在后宫选妃一般。
樊长玉眉头也不自觉锁起,目光坚毅抬首,面上无半点小女儿的羞怯之态,只有久经沙场的飒气。
齐昇唇角弯弯,赞道:“好一朵金戈牡丹!”
这话一出来,群臣的脸色愈发精彩了,连唐培义都替樊长玉捏了一把汗。
皇帝不称赞她的功绩,反而夸起她的容貌,这怎么听怎么奇怪,樊长玉也觉得哪哪儿都怪异。
尤其是她知道龙椅上的帝王,早就有过杀自己的心思,此刻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有如芒刺在背。
果然下一刻,就听齐昇道:“爱卿可有婚配?”
樊长玉整个人都恶寒了起来,抱拳的手不自觉收紧,心中升起一股被侮辱、被蔑视的怒意,她抿紧唇角,铿锵答道:“回陛下,末将已有夫婿。”
谢征当初入赘用的虽是假名,她在官府文牒中,却是真真切切有婚书记录在册的,这话算不得欺君。
齐昇似乎颇为失望,继续问:“你夫婿现在何处?”
樊长玉不卑不亢道:“年初征兵,我夫婿去了崇州,末将忧夫心切,寻夫路上意外从了军。平叛之战惨烈,我夫婿至今生死不明。”
征战时,军中少不得会有下落不明的兵卒,有的是当了逃兵,有的则是被千军万马踏成了肉泥,难辩出身份,还有意外死在野外的,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军中的确有“言正”的参军名册,但如今在军中找不出这么个人了,樊长玉这说的也是“大实话”。
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千里寻夫传出去任谁评说也是重情重义,她夫婿又是在崇州之战中生死不明的将士,她称得上英烈遗孀,齐昇若是还言语轻佻,那无疑就是肖想臣妻,实打实的昏君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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