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26节(2 / 2)
短短数百言,耗去了裴少淮两个时辰,撂笔时,夜已深。
……
裴少淮还未来得及将折子呈上去,隔了一日,又发生一事。
这日他刚回到伯爵府,杨时月便唤他进房,并关上了门户。
“过几日堂妹行及笄礼,我唤人去书局买了一套《闺范图说》,书是买回来了,却有些异样。”杨时月谨慎言道。
《闺范图说》是朝廷礼部主编,讲述各朝慈母贤妇的事迹,用以引导女子德行。
所以勋贵人家及笄礼上,常赠此物,以彰显有女贤德。
因此书时代印记太重,裴少淮并不喜,略一翻后,并未找出不妥之处,遂问道:“时月,此书何处不妥?”
杨时月翻到最后几页,把书递给丈夫,言道:“原书仅有二十四个章节,此书却增至三十六个章节,从各朝选了十二位贤能妃嫔写入其中,以东汉明德皇后为起始,末章写的是大庆朝的周皇贵妃。”
“周皇贵妃?”裴少淮尚未意会到其中重点,大庆妃嫔皆是民女,后宫之事他了解不多。
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位周皇贵妃是谁。
他略读了末章开篇的总述,立即明白杨时月为何如此敏感了,他道:“这位周皇贵妃是楚王的生母?”
杨时月点点头。
先帝在位时,对这位周皇贵妃百般宠爱,曾多次为其修书颂德,所以周皇贵妃的民间知名度,甚至高于当时的皇后。
可即便如此,她也远没有资格与东汉明德皇后齐名,更罔论写入《闺范图说》中。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133章
裴少淮继续读下去,一句句看得很仔细——既是人编撰出来的字句,多少都会显露些痕迹。
正文写得很是详实,十余页纸把周皇贵妃的一生尽详尽细地写了下来。这里头写道,周皇贵妃出身江南民间,娴熟养蚕织布,相貌温婉,素有家法,十五岁经由礼部选拔得以入宫,陪升为皇长子侧妃。
周皇贵妃在宫中,虽是贵人,却简朴节约,四时为民祷告,在宫中传授桑植织布之道,节省月例皆捐予佛门,渡人向善。
为皇帝诞下皇三子燕松,皇三子性子随母,亲民为民,自幼机敏,后封楚王。
周皇贵妃与皇帝感情和睦,在宫中亦是一段佳话。
总而言之,诸多优良品性皆聚于周皇贵妃一身,堪称大庆朝女子的典范。裴少淮知晓,此章节十句话中便有十句是假的,因为古言并无标点符号,是有人故意杜撰吹捧的。
编撰者笔法精炼,每句话都有其深意——“民间良家、礼部选拔”凸显其贵妃身份正统,“养蚕织布”凸显其勤劳爱农……
裴少淮言道:“此文出自朝中官员之手,非民间文士的笔法。”
“官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裴少淮给妻子指了几处,解释道:“文中内容虽是杜撰,但每个年份皆能对应上,民间野史不可能知晓得这么准确。”他甚至怀疑笔者身在翰林院里。
杨时月又拿出一本薄的《闺范图说》,这才是礼部汇编的版本,与方才那本封皮一致,只厚薄不一,她言道:“这两本书用纸有差,卖价却是一样的。”如此情况下,自然是厚的卖得更好。
封皮一致则是为了混淆视听。
事关皇室、事关楚王,又牵扯到礼部、徐家,杨时月有些担忧,低声建议道:“官人,要不要让阿爹暗中查一查?”杨大人身在大理寺,自有查案的本事。
裴少淮见妻子面露担忧,立马意识到自己神色太过凝重了,缓和笑笑,扶杨时月在榻上坐下。他知晓时月细腻聪慧,孕期心思敏感,若不跟她讲清楚,反倒会让她多想,更加担忧。
裴少淮一一分析道:“此书盛赞周皇贵妃,但未必出自楚王之手。当年太子未定之时,大肆宣扬周皇贵妃贤德,兴许还有些用处,现如今,周皇贵妃故去多年,楚王远藩宜昌府,大局已定,此时宣扬周皇贵妃只会使得天子生怒,无利可图,楚王何苦做这一遭?是以,此事为党争而非权争。”
声音清和,原本很严肃的事,叫裴少淮说出了几分轻松。
他继续道:“作此书者必定图谋不轨,以‘添章’混淆视听,暗箭背刺礼部和徐大人。这后十二个章节虽不是礼部所编,但真真假假有时难以说清楚,到了某些言官的嘴里,则成了徐大人有意谄媚楚王,为官不忠。”
裴少淮故意没说开海和太仓州的事,免得妻子担忧。
太仓州之事剑指父亲,《闺范图说》剑指徐家,实则都是间接向裴少淮施以威胁。
“有裴家和徐家的这层关系在,还是莫让岳丈查此事好些。”裴少淮解释道,“不然事情闹大,水越搅越浑,到时反把杨家也拉下水就不好了。”
这只是个由头。
裴少淮心里实际想的是,对家既然算计了父亲,又算计了徐家,少不了也会算计杨府、张府等,这个时候找岳丈帮忙查案,有可能直接落入对家的圈套。
对家在暗处,裴少淮只能步步谨慎。
杨时月听信了丈夫的话,神色没那么忧虑了,她问道:“官人打算怎么做?”
“我会想法子暗地里告知徐大人,叫他提早做好应对准备,这后十二章出自谁人之手,也由徐大人来查合适些。”裴少淮应道。
言罢,裴少淮试着换个轻快的话题,他蹲下把耳朵贴在时月隆起的肚上,问道:“你们白日里可有乖乖听娘亲的话?以后大把地方给你们折腾,这几个月要乖一些,听到没有?”
裴少淮用的是“你们”,因为已经确定杨时月怀的是双生。
身子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一些。
杨时月嗤笑他说:“还没出来呢就开始听你管教,哪有你这般当爹吓唬孩子的?要我说,我就喜欢他/她们调皮些。”
裴少淮仰起头,笑道:“时月你误会我了,为夫这不是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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