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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33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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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这话可不兴乱说!”公孙景逸差点跳起来,一副受了大冤枉的样:“我家除了兵就是地,兵用的是军费,种地说白了还是要养兵,军费那是决计不敢碰的!”

“唔,原是这样。”晏少昰噙着的那点笑没落,很细致地打量了打量他,不知这小子是装模作样,还是真不清楚家里的营生。

这笑直把公孙惊得寒毛直竖,那感觉,就跟黄鼠狼站在你家窗口瞭你似的。

而他是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老母鸡。

唐荼荼还想了解了解漕司是怎么给县侯送钱的,一个在天津,一个在山东,送钱有什么用?公孙却闭紧嘴巴不肯再说了,警惕非常。

别院里,眉隽慢悠悠地哼一支江南小调,她也天生一条好嗓子,可曲的尾腔渐渐带了幽怨——公子听巧铃铛唱曲的时候,总是含笑注视着巧铃铛,轮到自己唱曲了,公子却在眼上蒙着白布,斜斜躺在榻上,看她一眼也不愿。

是她唱得没铃铛好吗?还是少爷听曲思人?

眉隽胡思乱想着,她练琴十几年,分着心竟也没错半个音。等又弹了两曲,少爷终于摘下了遮眼的白布,原来是在敷眼,药液把布条渗得发褐。

到底是聪明人,一看眉隽噘着嘴,席天钰心思微动,便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了,温温柔柔叹一声:“与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她唱得再好,眼下也不如你了。”

眉隽先是心里一轻,她与巧铃铛争了太久,得公子一句夸也觉得受宠若惊。

可眨眼间,这一点点轻快转成了凉——巧铃铛昨儿没了。

她被话里的“死人”两个字惊了心弦,连怀里的琵琶都没抱住,乒一声,琵琶落地,四根弦的震鸣狠狠刺着耳。

眉隽忙告了个罪,抱起琴慌慌张张退出了小阁。

席天钰嘴角捺下来:“冒冒失失的,不像话。”

他挑了根细毫,铺开纸,画了两个水汪汪的圆,提笔上弯,下弯,渐渐画成了一双眼,像记性不好似的,很是费劲地思量了半天,才补上鼻梁嘴唇、脸型轮廓。

因为那张脸实在够不上“美”,记不住也是应当。

他好像忽然来了兴致,招招手:“席春,你来看,她瞧我那一眼,像不像给我驱魇障的梦貘?白亮亮,肥嘟嘟的,就是那双眼睛不招人待见,剜了多妙。”

席春往纸上看了一眼。

久病不愈的人,往往多梦,府里每个月都会请天师上门,给少爷探探梦,做噩梦做得太繁了对身子不好,天师便往少爷的屋里引了一只梦貘,据说那东西圆脸,肥身,以人的噩梦为食。

席春看不见,府里谁也看不见。天师说有,少爷也说有,那就是有的。

席天钰看着画,刚敷过的眼还是红的,他掩着口咳嗽了声,好像桌上摆着美食珍馐,而老饕只能撅着屁股趴在桌边干看着,馋得口齿生津,馋得眼角红瘆瘆的。

这副神态,席春没敢多瞧,只低声说:“少爷莫要糊涂,那是个官女,是静海县令家的长女。”

“唔,可惜,可惜,是个官女。”

席天钰垂着眼坐在椅上,像睡着了,指尖却微微动着。他给自个儿掐了个小六壬,赤口卦,不太好,却又不甘心,喃喃着问席春:“快中秋了吧?她爹述职总是要进城的,中秋过去还有重阳,过节嘛,聚一聚多好。你勤快点,给她家多下几道帖子。”

席春复言一遍,顿字顿得深:“少爷,那是个官女。”

“行了行了,真扫兴。”席天钰遗憾地吁了声:“那还是请小杜郎中来吧,那双眼睛清清亮亮,大约还是个雏,寻个机会买他入府。”

第313章

逛街的一路上,晏少昰都试图给她讲清楚,漕司是通过什么路数给蓬莱县侯送的钱。

“像盐、茶两物,早年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茶从南到北、盐自东向西,都是官家运过去卖。然盐茶各地流转,利税却总是到不了国库,户部反复核算各地盐茶生意,算来算去,才知盐茶之利尽归了州县。”

“盐、茶,再加上一个漕粮,官运官销,路上花耗不可估量。尤其是粮,北方九边重镇吃的军饷一年比一年重,运粮一路全是征的徭役,经行处处民怨。”

“到我祖父时,国库见底,官家遂折利与商人,让各地愿意做运销生意的商会报上名号,朝廷选用其中有信誉的大商会,编造成纲册,纲册上留了名的许你做运销生意,把南边的粮米运到边关来,纲商就能拿引子从各地榷货务购得盐,去往官家指定的地方销盐,自行定价,所过之处不再交税——盐茶纲、马纲、米饷纲,皆是此理,买入纲册的可以经营百年。”

“其中盐纲是最省心的,只需在每一省多设几个盐纲商,互相比着价,盐商便不敢欺客。”

“天津盐坨多,煮盐户也多,一座长芦盐场供得起整个京畿。当年编造盐纲册时,把长芦盐场一分为二,一片地卖三百万两。”

“彼时,漕司上书奏请我父皇,增发纲册,把长芦盐场一分为三,个中自然写了无数理由。到次年二月,盐纲册上就多了蓬莱县侯这一家——你说巧不巧?”

唐荼荼:“……”

这不是巧不巧的问题,是她能不能听懂的问题。

唐荼荼又捋了两遍,凑凑巴巴才理解。

“意思是,咱们国土面积太大,九边重镇防线拉得太长,国库养兵太吃力,所以需要大量的现钱和资源。政府鼓励各地豪商搞长途运粮队,为了笼络他们,便把盐、茶的专卖权卖给了豪商,除了纲商,别人不许经营?搞起了垄断?”

虽然有些词古今异义,但大致是能听懂的,晏少昰目露赞许:“说得不错,就是如此。”

唐荼荼原地转圈踱着步,绞尽脑汁琢磨。

“然而当年,天津两个盐场的招标,蓬莱县侯因为自家没钱,原本是哪个也拍不到的。远在天津的漕司席大人,帮他运作了一番,让县侯拍下了天津盐纲的标?于是县侯就能从天津买盐,拉到山东来卖?他俩勾结起来搞鬼?”

晏少昰忖度:“勾结……倒说不上是勾结,盐纲册是过了明面的,从省府到内阁层层审度,在九姓里头特特挑中了蓬莱县侯。”

“长芦的盐坨地,私盐贩和盐枭成灾,与其让本地人搅合,不如把运销一事交给外地人来——县侯早早卸了甲,这些年穷得连家兵都养不起,做这盐商也算是合宜。”

贩盐,里边的油水可就多了。漕司递了这么大个买卖作人情,怪不得两家交情铁。

思路绕完这一大圈,唐荼荼脑子都木了。

她没学过中国经济史,甚至对“市场经济”也没啥体悟,因为还没长到学市场的年纪,全球资源匮乏得就只剩个国土资源了,一重重的能源危机、粮食危机,把柴米油盐都逼成了战略物资,成了定时定点定额发放的珍稀品。

而古代这些厉害的经济学家,已经能把国策到各省资源规划方略串成一个环,牢牢实实地把官、商、民捆在一块。

唐荼荼原地又转了十好几个圈,等把这纲运法消化透了,不免忧国忧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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