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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31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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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粪肥肥力大,把树烧了个半死,绿叶变黄了。

今年是会试年,七月份大考,这会儿赶考的学子就该要进京了,而老树苞出新叶是在春夏两季,这都好几个月了,衙差不知得卖出多少去。倾脚工赶着趟儿来高价收,必定是在此地的读书人家成了一股邪风。

唐老爷痛心疾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谁收了多少银子全一五一十写下来,把银子交出来,给人家退回去,一个铜钱也不许留!”

唐老爷圆脸,个子不高,训人中气也不足,上任以来和和气气,没敲打过手下人,这会儿不说打,不说罚,翻来覆去不过有辱斯文、有伤风化几个词,爆发出来的官威活像打了个水花,唬不住人。

几个衙役滚刀肉脾气,立刻堆了满脸笑说:“大人别恼,咱这就把银子退回去。”

话一转,反过来劝唐老爷:“这也不是值当发火的事儿,大人您想啊,您是进士出身,放咱这儿就是活生生的文曲星下凡,就算是个夜壶,您使过了也能卖上千金——老树越长越干巴,光靠阳光雨露哪里够用?就得收这样好的物脉气血才行。”

这个话刚落,那个嬉皮笑脸说:“人这家那家的宝贝孙儿都快上考场了,得了大人您这文曲星庇佑,心里头安稳,没准就蹦出个状元来呢!大人您这时候让我们把银子送回去,那不是叫人家难堪么?”

唐老爷被气了个倒仰:“你们……满口胡言!”

张捕头别着腰刀靠墙站着,眼看大人就要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他也没搭这码茬。前衙三四十个衙役都由他管着,进进出出的事瞒不过他,眼下不开腔,想是他也拿了衙役孝敬的。

“爹!”

唐荼荼脆生生喊了声。

院里所有人的目光全转向她,被主家小姐盈盈的笑脸望了一望,都露了点窘相,什么粪啊肥啊的事儿,叫小姐听到总是不好的。

主家小姐却不羞不躁站那儿,说。

“上个月几位大哥不是说嫌月钱太少,想涨涨工钱么,我跟母亲往账面上一合计,觉得工钱不能再涨了——爹,咱衙门庙小,容不下大佛,既如此,咱们也别耽误几位大哥再寻东家,别碍着几位去别处赚大钱了。”

唐老爷愣住,他这老实人从来没干过前脚训人、后脚撵人的事。

衙役这个看那个,那个看这个,明显慌了,干巴巴挤出个笑:“干过今年再走也不迟……这、这时不时晌不晌的,我们一走,姑娘去哪儿雇人啊?”

唐荼荼送上一个灿烂的笑:“那不愁,先头办运动会的时候我就留意了,好多武馆的大哥参赛了,那身板,个顶个的壮。武馆生意不好做,一年赚不着几个钱,他们应该很愿意换个营生,我明儿就去问问啊。”

她话锋一转,脸上的笑说收就收。

“但是几位昧下的银子,还是得一个子儿不少地给我吐出来,要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回头盖个卷款私逃的罪名,可别怪我爹不讲情分。”

一番连敲带打,把几个衙役都说成了哑巴,哆哆嗦嗦夹着尾巴跑了。

叶先生给她比了个大拇哥,言语间颇有惊奇:“姑娘这嘴皮子变厉害了呀,偷偷往哪儿上的课?”

唐荼荼哈哈大笑:“全赖您教得好。”

倒也是赶上巧了,她老早就想敲打这群衙役,一直没找着由头。

自唐老爷上任以来,这群衙役就没用得趁手过,只是那时接连两个大案压着,赵大人一众亲信全被枷走了,衙门上下紧着弦,没人敢掉链子。

可时间一长全露了原型。芳草前几天还跟她说,有衙役借着给后院打水,偷偷进丫鬟院里翻晾着的小衣,这边刚出声,人就跑没影了。

衙役衙役,虽穿着清一色的袍服,属于官府公职人员,细说起来却是一群雇佣工。

坊间说行当有上、中、下九流之分,“衙差”被划在下九流里,跟娼妓、吹鼓、修脚、剃头的划为一档,纯粹是因为百姓又厌又怕。衙差披上一身袍子,上有官威作势,下有百姓孝敬,内外又恰恰缺了公权力监督,人那点儿良心就容易往歪的长。

新官新气象嘛,还是换一批新人从头培养为好。

“哈哈哈,荼荼真是……”唐老爷笑过之后,又露了点愁:“明日我跟账房说一声,把人好生打发走,别跟这伙人结梁子。”

这又是他的处事周全了,唐荼荼应了声,回后院歇息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天最热的这个月,唐荼荼很少有听着鸡鸣起床的,都是一觉睡到辰时被热醒,翻个身,寝衣后背又是一层水,睡前摆屋里的冰盆早化了。

她打水洗了脸,等着芳草梳头的工夫,计划今天该带二哥去哪玩。

及笄的大姑娘了,总扎个马尾辫不像话,没定亲的要梳没定亲的头,定了亲的要梳定了亲的头,十几种头发样式,唐荼荼认不全仨,而这些基础样式上既有无数变通,每年京城、江南两头还会传过来新的流行。

唐荼荼亲眼见过芳草拿背书的架势学时兴发型,直觉目瞪口呆。

她一个挑井打水、洗衣叠被收拾屋全自己干的好青年,唯独梳头时像没长手,连最简单的拧旋髻都翻不过扣,只好往椅背上一靠,把自个儿的脑袋交给芳草。

等梳好头,换好衣裳,走出房门了,唐荼荼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慢吞吞踱回屋里。

芳草奇怪:“姑娘落了东西?”

唐荼荼:“没事没事,我再待一会儿,你去忙吧。”

她这神神秘秘的,芳草自然没走,站在边上瞧,竟眼睁睁看见姑娘端起镜子照了照,从妆奁里摸出了首饰盒,犹豫了犹豫,还翻出了胭脂水粉!

胭脂!水粉!

多稀罕!

唐荼荼僵僵地挺着脖子:“昨天睡晚了,今儿气色不太好,我随便抹抹。”

“是是是,随便抹抹,奴婢懂的。”芳草咬着嘴唇都收不住笑。

唐荼荼在这姑娘的窃笑里麻了半拉身子,索性破罐破摔了:我一十五岁、正当好年华的姑娘,用用胭脂水粉怎么了!多正常的事儿!我心虚个什么劲!

“姑娘气色好,不必用胭脂,我给姑娘绞一绞绒毛,铺点儿粉,再拿口脂润一润唇,就很漂亮了,谁见了不喜欢?”

唐荼荼闭上眼睛任她摆弄,假装自己没长耳朵。

两条线一粗一细绞缠,如剪子般贴着脸绞过,不疼,微微有点痒。这古老的修容技艺别有一番享受在里头。

面前的铜镜不够亮,她还没把玻璃镜鼓捣出来,这镜面内侧涂锡汞的技艺确实老了些,镜材里添了银,照脸时会有莹莹一层白光,能照清眉眼口鼻,开脸开成什么样、薄薄一层胭脂又添了几分容色,是决计照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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