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95节(2 / 2)
唐荼荼忍着泪意喊:“您一路顺风啊!”
“后头的快跟上!栓好桨!大船在中,小船贴岸行!”漕兵大嗓门嚷着,粗犷的声音直喇喇刺着耳朵。
船离了岸,木桨挥出一圈圈的水波,带着船渐渐驶远了。
“荼荼!”
华琼似如梦初醒,扶住船舷,扬声朝着岸边喊:“娘从没觉得你是累赘!你从来不是累赘!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天塌下来也砸不尽娘的钱!你放手做你的大事去!”
唐荼荼不知她怎么没头没尾地说起这个,心尖似被重重一撞,眼泪便没憋住,朝着远去的大船高高挥手。
“您一路顺风!”
三岔口在府城拱北门外,等马车驶回县城,天早就黑了。
珠珠倚着靠枕睡得鼻子朝天,唐荼荼给小丫头擦了擦口水,抱着她下了马车。
小丫头睡眼惺忪:“姐,到家了?”
“是啊。”
小丫头问了声,又翻个身继续睡了。唐夫人唤了两声也没把珠珠喊起来,索性任她去睡,传小厨房上饭。
一个月没见面,唐老爷活似老了好几岁,眉头的疙瘩吃了半顿饭才消下去。他刚上任就逢大案,揣着一肚子的难,忧国忧民忧天下,这愁那愁事事愁,不论夫人女儿与他说什么,都慢半拍才能接上话。
吃完放下碗,就又要回前衙去了。
“老爷,你还没喝粥呢!”
丫鬟忍着笑盛了一碗,唐老爷仰头几口喝完,匆匆忙忙回前衙去了。
唐夫人哭笑不得:“真是,公事忙得魔怔了,县丞和那几个捕头比他还魔怔,这几日都宿在二堂了,几个大男人蜷在矮榻上枕着案宗睡。”
大肚教一案证词颇多,收罗到的证词已经有上百份了,越往深查,线索越碎。
一到晚上夜深人静时,监牢里哭天喊地的动静就闹起来了,被抓的雀姐尼姑、假和尚淫道士全是能屈能伸的角儿,你敢用刑,他们就敢咬舌,不给吃喝就闹着寻死。
这案子移交三法司了,是将要三司会审的大案。刑房顾忌颇多,怕落下逼供的口实,不大敢给犯人用重刑,只能一点点磨,什么时候把犯人的骨头磨穿了,什么时候才能撬开嘴。
唐夫人不懂那些。
前后衙中间隔了堵墙,什么破案什么审讯,全跟女眷不相干。唐夫人住进后衙一个半月了,竟没出过门,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扎了根,每天忙着忙着,一天就过去了。
“你爹都累瘦了,昨儿给他量身,打算裁两件薄衫。上手一乍,好家伙,你爹腰细了一圈,腰带都得折扣儿了。”
唐夫人眉眼蕴了笑,一副有夫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唐荼荼眉尖一褶:“您年前不是说过完年想开间铺子,做点小生意么,又不开啦?”
这话可不止是年前说的,唐夫人想了有三年了,还没从老宅分家的时候就开始念叨,一直耽搁到今天。她有一重一重的顾虑,这重顾虑想通了,新的顾虑就又来了。
唐夫人摇摇手:“眼下这府里事儿挤事儿的,哪里顾得上?等入了夏再说吧。”
——得,又缩回去了。
唐荼荼回屋洗漱完,打算早早歇下,才刚褪去鞋袜,便听到窗棂上“叩叩”响了两声。
……?二哥来信了!
她蹭地站起来,眼睛倍儿亮,趿着鞋子往窗边跑。
窗纸上的人影胖胖的,明显不是叁鹰的轮廓。唐荼荼脚步骤停,刚一怔,就听到了爹爹压着声儿的动静。
“荼荼,荼荼,你站到窗前来,爹有话问你。”
唐荼荼莫名其妙站过去,隔着窗对上她爹窘窘的目光。
父女俩四目相对,唐老爷纠结半晌,憋出一句:“你娘,这半年怎么样了?”
问的是“这半年”。
往年,义山隔三差五地去华宅探亲,少年人伶俐,回来时总要装作不经意地跟爹爹说说娘的近况。
两人姻缘一场,又转眼离散,一个浸淫商道,炼了一身圆通的骨;一个在官道上一脚一脚地趟泥,前尘往事全不相干了。
唐荼荼不知他问什么,一看天色,知道爹爹鬼鬼祟祟地过来,是怕母亲知道了多想。
唐荼荼有点想笑,手肘撑在窗台子上:“我娘?我娘挺好的啊。”
“……怎么个好法?”
唐荼荼:“还是很有钱,吃喝穿用都精贵,却不是事事讲究,她跟以前一样不用人摆膳,不踩着奴仆的背上车,没沾染那些富贵人家的恶习。两个舅舅,人也和善,中午我们在河边吃的饭,娘还托好几个大掌柜照顾咱们一家。”
她说完,唐老爷释然了半晌,沧桑道:“那就好。多年不见,她还是这样洒脱……那就好,那就好。”
唐荼荼忍着笑:“您惦记我娘啊?”
她窗下放着把藤椅,唐老爷拂干净上头的柳絮,提袍坐下了:“不是惦记,只是……问问近况,知她过得好就是了。”
唐荼荼递给他一碟糖桂雪花酥,起了促狭心思:“您俩为嘛和离的呀?”
这话问到了根上,唐老爷被她问难受了,揩了揩眼角:“你娘她……唉,她不是过日子的人。”
“当初你娘生你们兄妹俩的时候,亏了身子,差点命绝……爹爹悲不自胜,满京城求医问药,找调养气血的方子,托相熟的大人联络宫里的太医。谁料,还没把太医请回家去,你娘就咬定主意要和离。”
“你们哥姊俩,那么小一点,没我半条膀长,就要没了母亲……那时,咱们还在老宅住着,阖家闹得不可开交,好说歹说才劝住你娘,留在家里把月子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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