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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14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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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听主家的姑娘开口问了,徐管事硬生生憋出温和的声音,讲了讲前情。

云岚笑问:“姑娘说这镜片不对,是哪里不对?”

她自己分明刚从窑炉房出来,一身的汗还没落,说话间这股子慢条斯理的细致,让身遭的人都觉清凉。

云岚居士引着唐荼荼坐下,指尖虚虚在她那一沓图上碰了碰,露出征询目光。

唐荼荼:“没事,您尽管看!”

唐荼荼知道古人看不懂,很是自来熟地挨着云岚居士坐下,仔仔细细讲起来。

“这是眼镜的平面图、剖面图,还有平凹镜、双凹镜、不同厚薄镜片的光线成像图。”

唐荼荼几天前就搜刮了自己脑子里所有的光学知识,全画出来了。她另拿了个本子,连讲带写写画画。

这云岚居士虽是个修佛的,竟然有颗极聪颖的学心,起初听不懂的时候还有点愣怔,对“光是线状的”这个假设概念理解了很久。

可当唐荼荼连续讲了几个成像后,云岚居士便一点就透了,她甚至能独立作出平凹镜成像的光线路径图。

——当世奇女子啊!

唐荼荼既惊且喜,一扭头,看见徐管事两眼迷惑,索性只给云岚居士一人讲。这位既然是琉璃作坊掌柜之女,未必比徐管事话语权小。

唐荼荼:“您家的琉璃许多都不是清亮透明的,掺着点淡绿色,是因为砂子纯度不够,我教您一个置换铁元素的办法……”

“您再瞧,这几个边缘泛着白的晶体,这是没融化透的二氧化硅。”

“石英砂熔点在1700c左右,比炼铁和烧瓷的温度都要高,像咱们这儿这种规制的窑炉,最高温度大概能达到1300、1400,再高不了了,里面有些结晶体烧不透,就会留下这样的白痕——但添加一些碱类物质和石灰石,就能降低石英砂的熔点了。”

“我不会造纯碱,但我大概清楚用什么原料……”

“玻璃和琉璃是不一样的,琉璃是做好形状后再烧制成的,反复烧制,反复调整形状,最后浸水冷却成型;玻璃却是把石英砂烧成熔液,再倒入模具中,等它慢慢凉下来,变成固态。”

满室死寂中,唐荼荼自说自话讲了很久。她顶着叶三峰深思的目光,一点不觉紧张,怪异之处暴露得越来越多,唐荼荼有点“虱子多了不痒”的麻木。

她落笔飞快,在本子上写着方程式,一个元素一个元素的挨着讲,尽量用他们听得懂的词汇,反反复复磨耳朵,磨到徐管事也听懂了。

云岚居士起先认真瞧着纸上的字与小画,后来,她抬眼端详了叶先生和牧先生的表情。最后,目光定回唐荼荼脸上。

她是唐荼荼穿来盛朝这么久,唯一一个见识过异次元“神通”后,没有问“唐姑娘从哪儿知道这些”的人。

云岚居士只是望着她,温水一般平静的眸子里浮起笑,带着点不知由来的悲意。

半晌,她唏嘘一声:“原来如此。”

“嗯?”唐荼荼没听清:“您说什么?”

云岚霎时间换了话:“原来,你家先生戴的是这等奇物。我曾听说士子中得了这近觑病的不少,姑娘此举大善。”

唐荼荼挨了句夸,没别的想头,只万分庆幸自己念书时认真,把老师“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话奉为圭臬,让她在这关键时刻,还能连背带算地配平反应式。

她搓搓自己握笔握出个小坑的指尖,“眼镜不急,这得慢慢钻研。但我有另一件事很急——我急需放大镜。”

……

几人在作坊留了半日,中午时还与云岚居士一起吃了顿精致的素斋。这居士不知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出门自带厨嬷嬷,各种素菜都做得巧妙,对清汤寡水和酱汁的运用惊艳极了。

吃完晌饭,又叫奉茶。

唐荼荼不懂茶,在主家面前也不好牛嚼牡丹,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喝完了,听牧先生赞了声“好茶”。

大概是为避讳男客,牧挂书和叶三峰说话的时候,云岚居士几乎不挪视线,有点充耳不闻的冷漠。

她凝视着唐荼荼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神情,直让厅里几人摸不着头脑。

唐荼荼后颈上窜起细小的危机感,似一队蚂蚁顺着颈椎直攀上天灵盖,她淡定地错开视线,知道是自己又又又露馅了,她对这样的表情可太熟悉了。

可唐荼荼并不惶恐,除了二殿下那种多智近妖的,民间没人会往“异人”上想。

她身后有靠山倚仗,心里倒不慌。最关键的是她没一点藏拙的余地了,一个放映机,压上她全部的光学知识尚犹不及,如今还需要绞尽脑汁琢磨怎么冶矿了。

许久,云岚居士才露出一点笑。

“我已带发修行三年,也幸得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我们几人,平日避忌纷繁琐事,在晋昌坊中设一居士林,常在林中会友,也建有寒舍,可小住几日——唐姑娘愿不愿去瞧瞧?”

居士林?

唐荼荼文盲属性犯了,偏头看向牧先生。牧先生摘了眼镜便成睁眼瞎,没能及时接到她的目光。

叶三峰怕姑娘脑子犯轴,真被这居士三言两语忽悠进去,忙解释道。

“居士林是居家修佛人士的集|会之地,虽是带发修行,没真出家入佛门,可也得守三皈五戒,吃斋礼佛是少不了的。有时还要去寺里跟着高僧学习禅定,一整日水米不进。”

叶三峰打蛇打三寸,把“吃斋礼佛、水米不进”几个字咬得清清楚楚的。

唐荼荼立刻正色,合掌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婉拒了人家:“居士好意我心领了,我是唯物……唯现实主义的,不敢耽误居士们修行。”

“唐姑娘多虑了。”

那云岚居士笑出一道柔婉眼波,徐徐打量她,一开口似有深意。

“我们居士林从不胡乱收人,弘传佛法、招生人入门,那是老和尚们做的事儿,居士只恪守本心。”

唐荼荼最怕跟说话云遮雾绕的人打交道,寻思在商言商,也不用太热络交朋友。聪慧人她见得多,工部也全是厉害人物,和她有共同语言的匠人不少,不缺这么一个半只脚踏进佛门的。

一瞧时辰不早,唐荼荼便起身告辞。

她出门时装了三百两银子,原本还有别用,此时一咬牙,一沓银票全一张不少地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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