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99节(2 / 2)
唐夫人拨拉着算盘,一脑门子官司,家账太琐碎,她又不精术算,几两几文的全算不清楚,看见荼荼回来了,忙唤她过来。
刘嫂子连忙先发制人:“二小姐给评评理!我报账报的分明是一两六钱,老赵家的却说……”
唐荼荼手里抱着装医书的绣袋,并不放下,她低头对着账面来回扫了两遍。
院里几人眨了几下眼的工夫,唐荼荼就算明白了:“刘嫂子贪了半两银子,赵嬷嬷贪了三钱。”
落下这一句,唐荼荼头也不回地飘回院儿里了,剩下一院子人鸦雀无声。
半晌后,又小声嚷了起来,叫唐夫人喝住:“还吵什么!还有脸吵!”
唐夫人总算捡起了自己的主母威仪:“知道你俩做事仔细,我才敢用你们!谁知一个两个的全把我这个不懂账的当傻子糊弄!买几匹素布就敢这么贪,平时贪了的有多少?把昧下的银子都还上,再有下次,直接打发了!”
唐夫人训斥了一通道理,训得两个嬷嬷脸上青青白白,连忙各自还上银子并罚俸半月。
院里的动静歇下来了,唐夫人进到她屋里的时候,唐荼荼已经调好了浆糊。她翻开医书有损的那几页,另取了一张纸,把被掌柜扯坏的书页小心粘上去。
她做得极细致,胖出窝窝的手指也很灵巧,糊上去的几页一点痕迹也瞧不出,得上手摸才知道纸页厚了。
可装帧却散了,侧面的缝线断了几条,整本书快要散架了。
虽说这套书不是原稿,是复刻版,唐荼荼心里还是不得劲。
这书叫王太医藏了二十年,保存得好好的,叫她借出来一天,就受了这么大的伤。
邪书?邪个祖宗!分明是划时代的旷世奇作!
“荼荼,等你有空了,教娘算账吧。”
唐夫人有点脸热,慢腾腾说起来:“在老宅的时候,家里中馈有你奶奶和大伯娘管着,娘只需算清楚咱自己家里那几两银子就行,这会儿越来越不够用了,连下人都开始糊弄我了。”
她说了好一会儿,唐荼荼都只嗯嗯应住,“嗯”得认真,却不接话。
好半晌,唐夫人才意识到这丫头压根没听进去,心神全投入到那本破了的书上了,她是一天天地“嗯”习惯了。
这装帧用的缝线很复杂,居然不是一条线穿透的,这儿穿出来,那儿又进去,唐荼荼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唐夫人只消两眼就看懂了:“娘替你缝吧?”
“嗯?母亲说什么?”唐荼荼耳朵一动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澄明的眼睛,晶亮亮的。
唐夫人失笑:嗐,还是个孩子。取来针线给她缝书了。
第97章
倭使的后续审问由大理寺接了手,晏少昰清闲了几天,早早下值回了府。路过叠落山墙旁的砖花洞时,听到几个影卫在闲唠。
“那唐姑娘驾了辆骡车往火场上冲,一手提一个汉子——好家伙,二百斤的壮汉被她拎着后襟提溜了起来,一路就这么提着人往车上扔。”
“修罗在世都未必有这样的力气!这还是个十四岁大的丫头,等她再长长,力气更大,那还了得?能一拳毙马的力!”
每个影卫都不光是功夫厉害,都有些别的特技,像这名影卫最擅长学舌,学人声音、调子、语气能学得惟妙惟肖,口才好又话唠,讲故事不比外头的说书人差。
廿一瞧了瞧主子的神色,见主子脸上并未露出不虞,反而饶有兴致地站在墙下听了会儿,知道这是主子爱听的。
另一个影卫缓声说:“姑娘心细,傍晚总是要在院子里熏香驱蚊的。夜里还会留些汤粥点心,放在库房中等我们自取。”
“前儿个夜里给我留了龟苓膏。”
晏少昰不再听了,举步离开,走着走着自己笑了声:还没俩月呢,就把他手下的人心给收买了。
廿一也笑了:“叁鹰受了些伤,这半月没派活,他已经把这故事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了,府里人人都知道了。”
倭使的事儿不解决,总觉夜长梦多。晏少昰问:“大理寺的判文递上去了么?”
廿一道:“进了内阁了,批红本送入了御书房,皇上留中不发,还没批答。”
晏少昰:“叫皇兄催催罢。”
父皇年纪越大,越被仁善名声所累,拿个主意温吞得叫人心烦。
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手里握着储权的时间太长了,而皇爷爷春秋鼎盛,到老才因为肝病要了命。
几位皇叔死得死,瞎得瞎,还在世的几位都是早早被皇爷爷逼着就了藩的。父皇靠仁善之名做了二十年的太子,骨子里的锐气和血性磨平,满脑子就只剩下“孝”与“慈”。
万事有得必有失。
晏少昰走过一排花砖格窗,往左校场驯马去了。
今日,御马监送来一匹纯血的蒙古马,那提督太监笑说:“这是蒙古大疆节的赛驹,野性不驯,入棚一个月了,连牵着走都不让——老奴实在没法儿,给殿下牵来了,殿下瞧瞧入不入得眼?”
他们一年会送来十几匹所谓“野性不驯”的马,等二殿下驯服了,再大夸特夸一番,下次再送匹“野性不驯”的来——也不知是谁在哄谁玩。
晏少昰哂了一声,心里门儿清,却依旧改不了心痒。
这回的蒙古马还真有些不驯的味道,个头足有八尺,上个鞍都似要它的命,狂躁地甩着头尥蹶子,把几个驯马的太监拉了个仰翻,哎唷声一片。
“不必上鞍了。”
晏少昰踩着上马石借了一脚力,翻身上去了。任凭野马高仰着脖子,后蹄乱踢,他也双腿死夹马腹,坐得稳稳当当。
跑了十几圈,一人一马总算磨合出两分默契。
晏少昰拿了块布巾擦去马脖上的汗水。这畜牲佯装乖巧,睁着一双大眼凑上来,忽然耸了耸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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