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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6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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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一口也是赚!”华姥爷瞪她:“我十来岁时候给人家做学徒,学手艺就是纯粹的学,给主家干一年的活,主家也不给工钱,管住不管吃,过节时候才喊你上桌凑个热闹!平时,自己买俩烧饼坐院子里啃!——荼荼这才干了一天,就挣回来一包鱼干呢。”

唐荼荼被他安慰到了,从她娘那儿受到的打击也立马抚平了。

她这一天饿坏了,光鞠躬说声“慢走再来”,就起码鞠了三五十个躬,坐下拿起筷子就扒饭,吃完一碗饭填了填肚子,才能力气说话。

“累不累?”华琼问她。

老母亲正想接下一句“吃得苦中苦,方能赚到钱”,以此苦口婆心地引出勤劳致富的道理。华琼连措辞都提前想好了,只等荼荼说一声“累”,再软硬兼施地敲打她一番。

唐荼荼:“不累!卖鱼挺有意思的,各种知识往我脑子里钻,都顾不上累的。”

“再说,世上没有轻松的事,各行都有各行的难处。像爹爹,每天四更天就出门了,像哥哥,也是四更起来念书的。就连娘这样银子不愁花的,还得天天东跑西跑谈生意呢——我这算什么累啊。”

得,觉悟比她高。

华琼扯扯嘴角,溢出一声假笑:“不累就好,快吃吧。”

第64章

当天晚上,唐荼荼托仆人去给家里报了个口信,自己留在华宅了,照旧是跟她娘一个屋睡的。

嬷嬷端来两只泡脚桶,里边放了熬煮过的当归、红花和老姜,刚烧开的热水氤氲开一大片雾气。

华琼褪去鞋袜,先放了一双大脚进去,“泡泡吧,你今儿站了好几个时辰,睡一觉起来,小腿就要肿了。”

唐荼荼怕烫,缩着脚踩在盆沿上熏腿。她翻开自己的本子,把华琼下午问的那一连串问题全记下来,一条一条慢慢想。

客人身份,得靠自己眼睛看;

成本,问鱼掌柜也行;

至于货源……要想清楚货源,问鱼掌柜是下等办法,传话不一定能传清楚,直接问送鱼的才好。

“你看了三五遍啦,鱼脑子也该记住了。快合上吧,仔细坏了眼睛。”华琼把萤石灯罩子盖住,摸着黑躺下来。

唐荼荼白天站了太久,天黑时还不觉得,泡完脚爬上|床了,才觉得腰腿有些酸,好在褥子绵软厚实,跟腰椎曲线严丝合缝地贴起来,这软床一点不累腰。

只是床铺太软容易睡得沉,白天也就起得晚,年纪轻轻,不该贪图享受才对。唐荼荼又怀念起自己的硬床板。

她翻了两个身,毫无睡意,歪头去看她娘,也是睁着眼睛的。

“娘,你以前有自己开过铺子么?”

“有啊,不然怎么担得起这一声‘当家’。不光是自己开铺子,西市上几百个行当,我几乎都琢磨过的。”

唐荼荼翻身趴起来:“娘开的第一家铺子是什么行当?”

那得是十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华琼记性好,事儿还没忘,有些细节却模糊了。

她徐徐道:“当时,娘开的是家成衣铺——那会儿西市上的布庄多,成衣铺却只有一家,铺里没有素衫与布衣,几乎都是绸缎料子,加上做工,一件衣裳能卖三五两,是富人家才穿得起的。”

“成衣好看,却贵,寻常人家穿不起,都是自己裁了布回家做衣裳。又不是人人都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衣裳哪里有成衣好看?——荼荼你记住,市场上这样的缺漏处,这就是商机。”

“我便也开了家成衣铺,专门买了一堆素布,买了二手的织机,请了裁缝和绣娘,给普通家境的客人设计衣裳,量体裁衣、绣花刺字,也卖嫁衣裳。”

“刚开始是赔本赚吆喝,一件衣裳刨去布料,只多收一份工钱,给裁缝和绣娘发了月钱,就不剩几个子儿了。”

唐荼荼:“那怎么赚钱的?”

华琼笑道:“卖得便宜,客人多起来了,京城织造厂看我家生意好,主动上门,问我收不收大批单子,价钱给我降一成——但荼荼你要知道,我头先没有人脉,所有布料都是从西市的布庄里买回来的,布庄自己也要赚钱呀,我这一买,比人家布庄的成本价高出两成——这换了供布厂,一退一让,成本少了三成,这三成就变成我的利了。”

“后来,我又开了个撷秀成衣铺,也是卖衣裳,但学的是南边时兴的花样,卖得贵,也仿了些胡人的衣裳样式,与京城风尚不同,这家铺子生意更好——贫民与富民两头赚钱,很快,我就在西市站住了脚。”

华琼说得轻巧,可唐荼荼听出字里行间都是生意头脑。与娘相比,唐荼荼立马觉得自己这卖鱼落于下乘了。

可唐荼荼又抓住了另一个关节:“您为什么没人脉呀,姥爷当时不是已经发家了么?连织造厂都通不了关系么?”

织造厂最早是专门给皇家和世家做衣裳的,但凡跟“皇”字沾了边儿的,衣裳都有规制图样,上到王孙贵族、百官命妇,下到宦官宫婢的宫装,图样都不能泄给民间。所以江南一批织户携家带口、入京落户,已有百年了。

织造厂虽为皇商,却也是商,淡季时接的民间生意不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衙门。

华琼在乌漆墨黑的屋子里,瞅了她一眼。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多数时候看着都挺呆,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有时候冒出点儿机灵劲来,还总是能一针见血。

一来,华琼觉得新鲜,二来,她也有心让荼荼知道华家里的境况,便没瞒着。

“我刚和离回了娘家的时候,那时是你大舅和二舅两房当家,我是外嫁女,回了家,多少有点寄人篱下的窘迫。你两位舅母对生意一窍不通,却管着家里多数的账——你姥爷老实,儿媳进门的时候,你姥爷就把管家权交出去了。”

唐荼荼注意到她一字不提爹。

说起“和离”,娘仿佛在说“我去外边买了个菜之后回了家”,她提起那段生儿育女过的姻缘来,没有触动,也没有骂一句“所托非人”,就是轻轻淡淡一句——“和离回了娘家”。

时下民风再开放,妇人和离也总是要被人嚼舌头的,自立门户的还好些,回了娘家的,免不了被指摘。

而兄妹情谊,再血浓于水的兄妹情,在各自成家立业以后,这层血浓于水,也总是要渐渐退让于另一层更深的血浓于水了。

华琼接着说:“那时,我们三房都住在这宅子里。”

“你这两位舅母不是什么大度人,一听我想支三千两开铺子,立马不高兴了,软磨硬泡地叫我打消念头。你姥爷不愿意家里不睦,拿了私房钱给我,你两个舅母又不乐意,说是家里孩子大了、人口多了,撺掇着要分家。”

“分家分得正好,谁也别耽误我赚钱!分了家的第二天,我的成衣铺就敲锣打鼓地开张了。”

唐荼荼哧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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