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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h)(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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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手抚摸她头发。

“回家吧,我们。”

两人久违地回了家。自从她走之后,似乎这里就没变化过。触景生情,两人都心情复杂。凌然帮她脱了鞋,把人抱去浴室。姜宛撑住门问他:“一起?”

“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

他按住她饿虎扑食的动作,把人扭送进去:“你对我需求很旺盛啊。”

她委屈:“我年纪小嘛。”

凌然给她关上门,力道不浅,带点个人情绪在。姜宛暗叹他惊人自制力,迅速洗了澡,穿了件什么都遮不住的睡衣,蹑手蹑脚走出去,看见他正坐在客厅一角瞧着手里的什么,表情很严肃。

“你在看什……”

她凑过去好奇看了一眼,立即脸红到脖子根。抢过平板,合上。

“你你你怎么还有室内的监控!”

平板合上了,视频还在播,声音溢出来,回响在空旷客厅里。是她的呻|吟。

那是凌然在她生日放鸽子,她意识到他被威胁,预备离开这座房子的那晚。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之后,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失落的感觉。而他的大衣,他的气味,还弥漫在空间里。

未及细想,她从床头找到一盒他常抽的烟,点燃。披上他的大衣,半躺在沙发中央。

凌然的味道,凌然的诀别神情。姜宛无师自通,第一次学着自wei。

屏幕里回荡着她弄到最后的叫声,是他的名字。辗转反侧。

发髻散乱,一缕头发遮着她半个眼神,高跟鞋蹬在玻璃桌上,大衣随之震荡,烟灰掸落在地,一颗一颗。

凌然把视频关了,把人按在沙发上,兔绒毛衣掀上去,握住。

“原本想今天放过你。”

他低头,姜宛仰头。声音很棒,指甲扣进后背。

“现在我反悔了。”

“早知道你这么爱我,一秒我都不会等。”

双腿被握住,抬起。两人都对彼此熟悉,前xi都没怎么费力,更何况他今夜服务意识极强。目光浇灌她,太过炽烈。姜宛咬着牙,决定不先投降。但还是会逸出一些声音,激起他进一步的独占欲。

“据说人死之前会看到白光。凌然,我tm是不是快死了。”她呢喃。

”你不是快死了”,他坚实胸腹就在眼前,只是晃得看不清。“你是快爽死了。”

中途他去倒了一回盐水,递给她。姜宛没喝,看他站在床前把一瓶喝下去,喉头吞咽,身上胡乱搭着件睡衣,发梢滴落没吹干的水。

墨浸过的一双眼。

“凌然?”

“嗯。”

“记住,我爱你。”

他停顿,把水搁在一边,俯下身吻她。

“记住了。”

07

《浅水湾饭店》的初演时间是大年初一。

撞档几部贺岁大戏,但好在剧场和导演的票房号召力强,几场都售罄。姜宛闭关排练,连着几天,没见着凌然。

但他会每晚给她打电话,闲聊,或是不说话,听彼此的呼吸。

他行程保密,每次打给她的号码也不同。迟钝如她也嗅到了危险气息,更何况每天都能见到许煦。连他的神色也不如从前那般自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每天会查凌家的相关新闻,都是些离寻常生活遥远的信息。但能看出那个版图越开越大,到了可怖的程度。所谓窃国器为私用,他们做到了极致。年轻一辈早就换了国籍投身影视或做爱豆,转战娱乐板块,但那些都是障眼法,根本是为协助洗钱和财产转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凌然的结局几乎注定。然而就算走到这一步,她还相信他在下一盘大棋,且所执的是白子。

最后一天。

前一晚,凌然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大年三十,她在姜凝家里。握着手机的姿势有点颤抖,听见那端泠冽风声。

“明天,我去看你的戏。”

“好啊。”她笑:“我有家属票。”

“宛宛。”他声音压低。

”如果我到不了”,他强调:“我是说如果。”

“我就派人过去,在你谢幕时,送一束黄玫瑰。”男人一字一句地说,她几乎将听筒那侧贴在耳朵上。“你认识的人。”

她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两人站着听风声。

“你最好能滚回来。”

他声音轻浅,但在她心里震耳欲聋。

”我爱你。”

08

演出开幕时,恒安街旁的大剧院人潮汹涌。化妆间里,姜宛在妆台前坐着,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井然有序中也有激动与紧张。

《浅水湾饭店》首演,很多大人物也来看,因为原着有名。姜宛知道有许多人会来,但不知道他也会来。

凌老爷子是坐轮椅来的。繁忙化妆间全部清空,留出十分钟。

半个月不见,他老了许多。姜宛坐在一边,与他平视。许久,老人先开口。

“你原来是罗星沉的女儿。”

她只是瞳孔颤动了一下,就恢复如常。老人见她拒绝回答,就自顾自说下去。

“凌家和你父亲有仇,你知道么?”

“我有个孙女,叫凌云。当年嫁到漠北军区,后来那人一直升上去,迷失方向,犯了错误,和南边勾结,做du品生意。”

“凌家为和他撇清关系,费不少力气。当年漠北那事被追到南边,死在那的警察,有一个叫罗星沉。”老人清了清嗓子:“你说,这事和凌然,有多少关系?”

她握住旗袍一角,没说话。

”我老了。”

他靠在轮椅上,眼睛缓缓闭上。

“凌家的债,还到他这辈儿,算是还尽了。放手吧,姑娘。”

凌老走了,化妆间又恢复忙乱。但众人看她的眼神有了轻微变化。她知道多数人以为她攀上了巨型靠山,从此羽化登仙。但姜宛惨白的脸色又分明告诉他们: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大幕开了,响起剧场预先录制的观剧须知。舞台监督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提醒她去侧台准备上场。

姜宛迈开麻木双腿,像个木偶人。

暗无光亮的侧台贴着许多荧光贴纸,指引方向。她只觉得自己在过奈何桥。许煦站在冥府之路的尽头,白西装挺括,潇洒。一张游戏人间的脸。

她关了麦,走到许煦身边。

“你妈妈,是不是叫凌云。”

许煦瞧她一眼,眼神悲悯。

“凌老爷子来过了。”不是问句。

她点头。

“是啊。”他插兜,看台上的物件。八仙桌,高脚凳,对联金漆剥落。泼天富贵到最后,就剩下这么一点东西。

“严格来讲,你和我,和凌然,都有仇。我杀了诺坎,也不能弥补当年我爸犯下的罪。你恨我最好,但也别放过凌然。不过,他想必已经盘算好了。”

“你们这么折磨我,有意思么?”她甚至是微笑着的。

一寸相思一寸灰。她现在看台上,全是锦灰堆。

“就当从前都是演戏吧,宛宛。你在台上爱我,就够了。”

剧场须知播报完毕,观众都已入席,翘首以盼这场大戏。没人能逃得脱。

“好啊。我最后再爱你一次,许煦。”

舞台监督倒计时,灯光亮起。

“但爱也能让人去死,你知不知道。”

09

那场戏她练了成百上千次,闭着眼也能演完。只是到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她有点恍惚,像大梦初醒。

戏卡在许煦和她的那场床戏。舞台灯太亮,她根本看不到台下的观众。直到所有灯光熄灭,换场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在第一排看到了凌然。

他今天穿制服,整饬,挺拔,一株白杨。

她回后台换妆,听到工作人员小声的议论。

”听说凌老爷子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不会吧,就刚才那个?”,“对啊,听说刚出剧院就心脏病突发,人当场走了。”,“唔哟,这么晦气。”,“别瞎说,老爷子九十多了,也是喜寿。”

她闭了闭眼睛,整理发网。仰头笑着问化妆师:“眉毛这么画,行么?”

下半场演得顺利,她用尽全力。

唯一差点崩溃的一场戏,是白流苏和范柳原两人重逢在轰炸后的香港,在空房子里相依为命,决定做乱世寻常夫妻。

她躺在空房子里,身边躺着范柳原。她忽然地抱住他,两人沉默对望。

“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两句台词事先录好,在舞台上作为背景音播放。她忽然就撑不住了,那些过去支持她的基石接连垮塌,一片灰尘也能让她不堪重负。

戏演完了。

所有人站起身鼓掌,姜宛游魂般站着,却还是笑得出来。

这就是戏子。人生一败涂地的时候,还要在台上扮演成功。

黄玫瑰也好,人也好,她都不要了。

“姜宛。”

她被一声呼唤叫回魂,转头看,是许煦,拿着一束黄玫瑰。

“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他到不了,而且大概……之后也不能了。”

姜宛没接。皱眉,想起某件事,问许煦:“黄玫瑰有花语么?”

“失去的爱情,为爱道歉,还有幸运。”

她在台上掩面而泣。当夜新闻通稿里被解释为首演成功如释重负。与之相连的还有若干不起眼新闻,在时事新闻最底层。

某国字头重工企业被查,涉及若干重大违法行为,相关人员已被控制,打量流失海外钱财被追查并冻结相关账户,涉及多个影视圈名人。

她披大衣跑出去,果然在剧场门外不远处见到了林秘书。

他依然是那个样子,只是见到她时摘了眼镜,远远鞠一躬。

“姜小姐。”

“他人呢。”

姜宛紧紧攥住他袖口。

“姜小姐,你别急,听我说。”

“他人呢!”

“姜小姐,我是原本的凌然。他是约书亚。”林秘书看着她眼睛,姜宛深呼吸,镇定下来。风雪弥漫。

“八年前,我在东南亚遇见他。我们都是孤儿,他有他的仇,我有我的仇。我要把凌家彻底毁掉,他的目标,和我一样。”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母亲,是那天你见到的,陈姨。他唯一的条件是毁了凌家之后,给他自由,上边答应了。”

“他说凌家杀了她最爱女人的父亲。除了替她复仇之外,别无生存目标。所以受了国安条件极其苛刻的训练,七年。”

“一个小时之前,他在上次卸货的地方,被包围了。人是凌老预先埋下的。他最近发现端倪,但我们已经收网。盛怒之中,出此下策。”

林燃说完,姜宛还是木的。

”你说,他在哪。”

“符拉迪沃斯托克。尸体我们还在搜寻,爆炸物太多。但,别抱希望。”

林燃把一封信交给她,里边只有一个小金属物件。

“是钥匙。他在纽约留了东西,原本要我连手绳一起全烧掉,但我觉得应该留给你。去看看吧。”

10

三天后,纽约下城,唐人街Doyers Street。

她第一次来这里,却觉得熟悉,因为是他从小住过的地方。终点是一座小教堂,门前挂着黄铜牌,写英文名字,王牧师。

她推门,门就开了。沉重木头吱呀作响,灰尘飘落。她走进去,看见圣母怜子雕像,一排排座椅。阳光飘进的地方是讲台,老管风琴。

她走上二楼,木质楼梯狭窄,顶楼是一间阁楼,钥匙孔生锈。她掏出钥匙,转了几下,打开。

房间简朴,干净。墙面正中央贴着一张海报,海报上是个她认识,却又不认识的人。

八年前的她自己,意气风发,锐利如玫瑰。演出名录上,她那一栏,写着Rosa。

她都想起来了。

Rosa从来都是她,只有她。凌然知道她的一切,灰暗的,光亮的,痛苦的,幸福的。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刻,曾和那个在纽约浪荡的少年擦肩而过,却刻下过于深刻的印痕。

床上放着一封信,封口的火漆崭新,比房间里的其他一切都光洁鲜亮。冬季阳光晒在上面,美得残忍。

写着是给她的。

阳光璀璨,她打开信,在窗前开始读。

“我亲爱的Rosa。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了。但千万,别为我伤心。此生能爱上你,是我的幸运。

我遇见你,是很早之前,后来也去漠北找过。一度,我以为你死了。后来,在泰北遇见你的父亲,得知你还活着的事,我极高兴。但罗星沉牺牲,我没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决意在你生活中消失,但违约了。

我不能不见你。

我所受的所有幸福和痛苦,都是对我违背誓言的惩罚。你不要为此而自责,更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你应当活下去,活得比我在的时候更好。

我爱你,穷尽所有世上的语言,都不能倾诉我的爱之万一。

我从前不希望你知道全部,因为沉重的爱也是重担。宁愿,你以为我是短暂地爱了你一个冬天。

但我是幸运的,现在,我把所有的幸运都留给你。

Jos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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