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2 / 2)
少女躺在身边,像初秋落下的枫叶,清脆地飘落心间。百里赟淇见她闭上眼睡去,吐了口气,浑身紧张的肌肉放松了些,他垂下手臂,低眉看着池珏暖光里娇俏稚嫩的睡颜,神情不自知地柔和起来。
秦棠靠着热源呼吸绵长地熟睡着,池珏却睡得不踏实,她身上发冷,头上却热,四肢酸软,想翻身又使不上力气,脑袋里像被灌了水泥,昏沉沉地睁不开眼。她额头上似顶着块热碳,燥得不行,不知不觉向着身边温度较低的地方靠过去。
百里赟淇突然感觉手上一热,池珏的脸正紧贴在他右手手背上。他先是慌张了一下,滑嫩的触感窜遍全身血管,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跳,缓过神来才发现手上的温度不对,虽说是在炉火边,但人的正常体温也不至于这么烫。他右手垂着没动,扭腰把左手撑到右侧地上,弓着背垂耳凑近右手边的小脸。
池珏的呼吸声微弱,但很急促。薄软的鼻翼不停扇动,眉头也微蹙着。
百里赟淇心往下一沉,贴近池珏的耳朵轻声唤她,没有得到丝毫反应。他挪开右手,反手覆上她的额心,热浪滚滚从皮下组织传导到掌心。池珏怕是病了,他坐回地上,脱力般靠到墙壁上,内心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叹了声,环顾着四周想了想,起身脚步放轻又走出门去。
冰雹比方才小了些,气温却不见回升。屋侧潺潺的水涧懈怠地流过,眼看就快要被冰冻住,百里赟淇走过去,双手交叉抓住上衣的下摆,抬起手臂反手将单衣脱下,如雪的皮肤猝不及防暴露在冰雹下,转眼间被打出点点红痕。他不在意地蹲下身,双手将黑色上衣完全泡到冰水里,用力搓了会儿,才直起身把衣服拿出来拧干。冻得快没知觉的手抖开已经不滴水的湿衣,勉强将它迭成湿纸巾般大小,用指尖拎着径直走回小屋。
池珏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侧躺着,身上盖着他的风衣。百里赟淇单膝跪在水泥地上,一手托住自制的“降温贴”,一手扶着她的肩头,小心地推动让她平躺下来。双手拎着湿巾的边角,轻轻敷到她的额头上,她蹙起的眉目触到冰凉,逐渐放松。百里赟淇靠坐在墙边,时刻注意着池珏的状态,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拾走变得温热的衣服,赤裸着上半身又去冰涧里把衣服浸凉。
如此重复了两回,百里赟淇伸手摸摸池珏的后颈,十分滚烫却闷着不出汗,看来高烧并没有退降的趋势。池珏正陷在泥沼般的噩梦里,手指抓着身上盖的风衣,后颈感受到他寒冷的手,用鼻音嘤唷几声。
百里赟淇将舌头抵在齿间啧了声,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他抬手解下一直挂在胸前的十字架项链,盯着它看了片刻,终于做了决定。他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用尖细的那头挑开十字架侧面一条细微得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十字架顺从地在缝隙处分开,一小片亮晶晶的像是芯片的东西滑落出来。
这是独属于百里赟淇的卫星信号定位,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可以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找到他。生死关头的确可以拿来救命,但是……
少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将分裂的十字架小心放进裤子口袋。他弯腰捡起那片晶亮,赌气似的去门外空地上找了块石头压住它的一角。这样,她应该很快就会没事吧。随着手上的动作,脑海里的各种想法最终汇聚于一念。
寒气刺入骨髓,少年昂着头,丹凤眼里渐深渐沉。乌云蔽月,他光洁的身体是黑暗里唯一的发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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