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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光阴,原来凛冽又柔和。

他忽然想和过去,和岁月和解。不仅是对将死之人所存的善念,还有内心深处奇特的共情——怜悯哑巴和青蛇的离身,怜悯自己和第七世者的离心。爱也别离,憎也别离,劫数者的轨迹惊人地重叠。

他拢了手,慢慢地站起来,和哑巴面对面,在对方希冀的目光里,沉沉点过了头:“我接受了。”

那一瞬间,天人和狐妖都感到了豁然释开重负。束缚在周身的无形枷锁落地无声,凡人的愧念,妖怪的……功德。

一人羽化在即,一妖飞升将及。

姚景休身形踉跄些许,最后再看了郭春山,潦草书写:珍重,有惑寻求小叔与蓬莱。

郭春山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了……爹你、你有什么想对娘说的?”

站立在那里的姚景休垂下了手,艰涩地张开嘴,费力地一字一字做唇形。

袖里青蛟探出小小的脑袋,自家崽子分辨不出哑巴的哑语,她一眼看明了。

“愿你,无拘无束。”

长风忽然灌进堂中,那哑巴的身躯化成了千万点碎裂的光芒,由着长风带向天地世间,化为甘霖,化为和风,汇聚入天地灵脉,泽被万物。

她这样一眨不眨地目送他的羽化,堂中人再不见,剩一把无主的灵剑摔落在地,磕碰出四分五裂的心脉。

记忆忽然斗转回为妖的前半生,寒冬路遇一孤直道士,偎而取暖,得与短暂的同路。

那时他在山路下仰首望着她,新的太阳毫不吝惜地把光芒镀在他眉眼间,耀眼得任何人都不忍令他一个人独行。

她只知道身后寒冰已消融,新春已来临,她与他一同翻过了一座冰水潺潺的春山,踏向了未知的,光芒万丈的来路。

跃过春山,你我新生。

只不过……到此为止。

*

掌门堂之外,静默伫立的道士想解下酒葫芦饮一口烈酒,手指却抖得无法完成这熟练简单的动作。

他的目光跟随着为长风卷走的千万碎光,面目沧桑不复过往,眸子还清澈依旧。这样的目光从何时开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只知道是一段长长的静谧岁月,无波无折,睁眼时插科打诨,闭眼时握剑入定。跟随一个背影入道,也背离一个背影悄白华鬓。

师父说他如云洒脱,来去无拘,其实那大概也不该叫洒脱,不过是分寸自知。

从不宣之于口,也从不失去。

你向来信任我,我自是努力不沾半分错处,让你安心到临别时都不需顾虑的地步。

我认认真真做好一个师弟的本分,需时我来,不需时我去。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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