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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蔓延,似乎忽然间就被宁一宵拉入到蓝色海岸边,浪几乎要将他吞噬。

“你爸爸会出海吗?”他有些好奇,“你有没有去过?”

宁一宵笑了,和以往他所有的笑都不一样,很冷,很苦,药水樱桃的味道。

他笑着说,“我家只有我和我妈,所以我没有出过海。”

在和苏洄相处的这几小时里,宁一宵的脑子里总冒出一个离奇又悲观的念头——下次再和这个人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情绪怂恿,他极为罕见地将自己剖开了。

也算是一种自我告诫,他是从哪里来的人,身上背负着多么重的负累,都无法因短暂的快乐而忘记。

宁一宵起身,坐回到苏洄身边,用很平淡的语气说:“我从小在渔村长大,我妈妈在那里生了我,因为没有爸爸,所以总是被那里的大孩子们欺负。那是个很小、很破的渔村,不发达,大部分人都靠海过生活,出海打渔就是整个村子最大的生产力,那些能打渔的,就有话语权,我家没人能说的上话。”

他的母亲孱弱,又生了一张和命运极不相称的漂亮脸孔,根本无法在那些渔船上,同那一个个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男人们一起,承受海浪的侵蚀。她只能倚靠贩卖鸡蛋和编织渔网为生。

“村子里只有一个学校,没有年级之分,年龄不同的孩子都在一起上小学,我是里面最小的几个之一。”

宁一宵望着不远处还在嬉笑打闹的学生们,思绪飘很远很远,回到了那个颠簸、贫穷的村庄。

“我还记得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好像是我八岁的时候,班上有一个比我大五岁的男孩,他们叫他大成。大成的叔父在外面的樱桃园打工,回村子探望他们的时候带了一箱樱桃,他拿网子装了一兜,带到班上分给大家。”

说不上为什么,苏洄好像已经猜到了后来会发生的事,那种想象极为真实,仿佛自己也经历过,就站在小小的宁一宵身边。

“他把所有的好的、大的,都分给了别人,把烂掉的给了我。”

宁一宵平静得仿佛在讲述一个虚构的故事,“我当然不想吃,那天天气很热,樱桃腐坏的气味很难闻。

但他们逼我,两个人把我抓住,摁在红砖墙上,另一个人拿渔网捆住我乱动的腿,大成把那些烂掉的樱桃一个一个塞进我嘴里,逼我吃下去。”

“我当时吐了,他们就去找老师告状,说我浪费粮食。”宁一宵轻笑了一声,“无论我怎么解释,老师都相信他们,让我在大太阳下罚站了两小时,后来中暑,我妈把我背回了家。”

宁一宵低垂着眉眼,“我到现在也忘不了那种腐烂的味道,只要尝一口,就会回想起来。”

说完,他问苏洄,“这算不算印象深刻的事?”

苏洄也直愣愣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夜色如水,宁一宵看见他逐渐发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眼,忍不住笑了,下意识伸手,本想碰他的鼻尖,又忽然意识到分寸,便只是指了指,“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苏洄摇头,手在身上摸了摸,最后找出自己的烟盒,递过去,“要不要抽啊?”

宁一宵觉得他有趣,对他说:“苏洄,我没有难过。”

“你有。”苏洄望着他的眼,“你现在就在难过。”

宁一宵无法就这样与他对视,几秒后败下阵来,垂眼从他手中取出那盒烟,盯着黑色烟盒上的蓝绿色光芒,“是吗?”

“宁一宵,你不用假装。”

苏洄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咒,他就像世界上最甜美的陷阱,哪怕宁一宵事先得到了无数人的忠告,哪怕他知道,他们并非一路人,但还是不由自主受其蛊惑。

“我假装什么?”宁一宵向上抛起烟盒,盒子又落回手中。

抛起——

“你明明不喜欢笑,但是每天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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