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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贴身收藏的诏书呈递,许太后命人与柳竹秋刚才背诵的内容对照,只挑出一字不符:她将诏书里的“圣贤”说成了“圣哲”。

许太后揪住错漏,当场问罪。

“柳竹秋,遗诏何等要紧,你焉敢随意篡改?此番当以大逆罪处置!”

百官们不久前亲见柳竹秋率众镇压叛乱,都以为皇家会重赏她,被太后这吹毛求疵的责难震惊,醒悟老太太痛惜颍川王,要借故报复她。

朱昀曦正要冒着忤逆之嫌袒护,柳竹秋一丝不乱跪地奏报:“太后容禀,臣女并非恶意篡改诏书内容,因那‘贤’字犯了您的名讳,故而错读避讳。”

众人又吃一惊,许太后质问:“你怎知哀家的名讳?”

柳竹秋说:“臣女曾在红莲庵的藏经阁里看到您出阁前捐赠的观音画像,上面的落款写着您的闺名许贤媛。”

几十年前的旧事太后自己都记不清了,她身旁的女官深谙其意,出言苛责:“柳竹秋,你当众宣扬太后的名讳,实乃大不敬,理应罪加一等!”

柳竹秋平静辩解:“臣女不认为让众人知晓太后的名字属于不敬,从古至今的后妃,除开个别经历犹未传奇的,其余都未在史书中留下本名。人们提到她们,只会说某后某妃,遇上姓氏相同的,则会加上前缀,说她们是某某帝的后妃。这些后妃有的非常贤德,有的甚至对国家做出过卓越贡献,却永远站在历史的阴影里,不能真正名垂青史,诸位以为这现象公平吗?太后您辅佐两朝帝王,慈圣识虑,众所不及,功绩可与宋英宗的皇后高滔滔并论,也该像她那样名载史册,受后世颂扬。”

刚才她明知太后心存杀念,仍正面接受考验,实则是想借机为其正名,以补偿她的失亲之痛。

许太后听完她的陈词,立刻省悟,为她这份以德报怨的用心感动羞愧。

她大半生享尽荣光,连做皇帝的儿子都低眉顺眼敬着她,可迄今为止只有柳竹秋公开替她争取这份她自己都忽略了的利益。

太后满含怒火的眼眶蓦地湿润,深刻领会到什么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救驾有功,些许小错可以免罚。”

朱昀曦等人欣然解忧,柳竹秋谢恩时请奏:“请太后让太子殿下登帝座,接受众臣朝拜。”

许太后点点头,向朱昀曦招手。

朱昀曦压制着剧烈起伏的心潮稳步登上御台,姿态庄重地在那张代表至高权力的龙椅上落座。

初次观赏到这个位置所独有的风景,他仿佛登临险峰,远有无垠憧憬,下垂万丈深渊,心中交织着欢喜、迷茫和恐慌。

百官三跪九叩参拜新帝,震耳的山呼声震动屋宇。

柳竹秋跟随众人行礼,不可回避地感到一股若有所失的怅然。此后台上那人就是只可仰视的帝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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