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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不繁,只有浅浅一层碧绿的地衣。
再往西,山峦的走势也渐渐变缓,水声也渐响,越靠近百越,河流溪水便也愈发多起来。
行军时不便生火,晚饭便用干粮对付,蛮国勇士们照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凌冽坐在轮椅上,就着元宵递过来的一碗热汤,缓缓将干硬的扁饼吞下。
其实在北境军中,他跟着镇北军还啃过树皮,这扁饼,本也吃得。
可元宵不依不饶,大有他不喝热汤就要当众哭嚎的架势,凌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默默从了。
结果这幅模样落在那个纤细的小勇士眼中,就成了娇贵,他忍不住鼻孔出气,小声地抱怨道:“王妃还真娇气——!”
那勇士听见他的话,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中原人本就细皮嫩肉的。”
小勇士撇了撇嘴,眼中却更燃起一丝掩不去的熊熊妒火,时不时盯着凌冽瞧。
大军今夜驻扎的地方,唤名青溪,也是个开阔的平原,只比狐仙渡多了许多条水,称得上是个河滩。赶路劳累,元宵烧好热水后,就伺候着凌冽早早歇下。
可凌冽这些日子睡得多,睡到半夜就自然醒了。
出乎意料地,眼前并非一片黑暗,而是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凌冽躺在床上怔了怔,而后屏息,慢慢地转过头去——如元宵所言,小蛮王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帐内,正乖乖跪坐在案几前。
即便他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凌冽还是第一眼就看清楚了案几上放着的红色庚帖。
庚帖上,是他亲手写的字。而小蛮王却认真地五指握拳、孩儿般一把抓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描绘他的名字,一遍写不好、就再练第二遍,那笨拙的样子,看得凌冽眸色微动。
他习字的年龄早,一来是他生母去得早、明帝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他读书习字的缘故;二来他被接到皇后身边时,时为太子的文帝已在念书,皇后担心人言议论说她苛待养子,便命太傅一并教过。
老太傅教他握笔、临帖,落笔皆是铁画银钩、刚劲有力。
如今他看小蛮王,倒无端想起在东宫里那个肆意妄为、将墨汁抹得老太傅满袖都是的自己。
凌冽低头,唇边闪过一抹薄笑,而后他借着外头的风声,悄无声息地从软榻上起了身。
小蛮王态度认真,可习字这事儿断不是认真就能办成的,还需名师引导、需多年临帖和演练,更需要天赋、悟性。凌冽看他画在纸上糊成一团的墨迹想笑,小蛮王闷闷地丢了手中的笔,瞪着那一团黑黢黢跟自己置气。
他不再端正地坐着了,而是颇没什么形象地趴下来,将脑袋搁到案几上,金灿灿的头发散开,像金线绣好的锦缎一样,他闷闷地捏着墨笔,又在那糊成一团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不过这次,他没有歪歪扭扭地学写中原汉字,反而是将那墨笔,当成了寻常的小树衩,而铺开来的一沓宣纸,则变成了河滩上堆起的累累细沙。
乌宇恬风带着满脸傻乎乎的笑,在宣纸上似模似样地绘了两个小人。
比起他的字,这几笔画倒好了许多。
虽不似中原大师们的山水写意,但也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人物的形神,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凌冽也很清楚地就瞧出了两个小人是他们俩:
画面很简单,也没有轮椅,他坐在一株高高的大树下,而小蛮王半跪着,伸出手亲昵地拉着他。
凌冽挑挑眉,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小蛮王自己就先红了脸,然后将那一副溢满了墨汁的宣纸揉成一团,他轻咳一声,又坐直了身子,像是下定决心般握了握拳,重新摊开来新的宣纸,准备再习字。
……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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