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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汉广头发随水流飘在眼前,双臂向上悬在耳侧,想要抓住头顶最后一束光。他无力地吐出胸中最后一串气泡,准备等待死神最后的审判。

“然后妈妈又过来了……过来抱着我。”想起梦中温暖的怀抱,他腿蜷得更紧,难受地捂住太阳穴一片。

越想,大脑越是一片乱码。

听到一个“又”字,俞乔身子仍是很直,却沙哑地开了口:“你妈妈,我是说你去世的妈妈,你总是梦见她吗?”

俞汉广想了几秒,点点头。

好奇怪。

因为父亲和继母的刻意回避,从自己记事起,就只在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张老照片中,见过生母模糊的样子。

平素很少想起她的面庞。

可那张脸,刚才却鲜活地烙在了自己的大脑里。

他的睫毛不断颤动,似是在读取大脑内存:“妈妈是最后一个来的,说没事的,有她在,无论多久,她都能带我出去。”

两三句支离破碎的胡话,却把俞乔心头的血都抽干了。

不是没有过像这样痛彻心扉的时候,可人生在世三万日,“知天命”对他来说,早就是句云淡风轻的话。

他今年满打满算已经60。这个年龄的人,不可避免地会揣测人生的寂灭和死亡;沉溺在这份揣测中,逐渐关心起粮食和蔬菜,关心起每一件和时间相关的事。

在时间面前,人的挣扎微不足道;如今,他更能从中品出“江月年年只相似”、“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味道。

直到这场“昨日重现”的事故,将他从沉溺中唤醒。

无论多久……

俞乔心中默念。

多久了啊?

“二十七年了吧……”他喃喃。

二十七年前,是即将来临的新世纪。

人们目力所及,灿烂的阳光将未来覆上玫瑰色的美梦;浪潮携着期待和希望,推每一个愿意拼搏的人向前。

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眼前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虽然常年出差待在项目工地上,但好在妻子对两地分居的状态十分理解。

“候鸟夫妻”如今甚是常见,但在当时却十分不容易。俞乔和妻子得空便会想办法相聚——他去,或者她来,抑或选一个折中的城市,哪怕只哪怕有几小时,哪怕只是在火车站,也值得。

候鸟即使在空中擦肩而过,翅膀也要划出最浪漫的姿态。

那段日子与现在和气相似,江南初夏的雨时大时小,绵延地下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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