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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夫和隽夫的性情随了父亲,温和理智,对于这位母亲,也早已双双认命,所以全都乖乖的挨了扎,也一起发了誓。
葛老太太又道:“你们弟弟这辈子是只能坐在家里白吃饭的,比不得你们都有前途,将来我多分他几个钱,你们也不许闹。”
立夫和隽夫怕再挨扎,当即痛快的又做了保证。
葛老太太办完了这个手续,然后就收下心来,预备拿老三当个病秧子养着。结果,她老人家越养越感觉不对劲——首先,老三精力过人,淘气程度约为同龄孩子的三四倍,在屋子里根本待不住,动辄就要跑出去,晒得满身红斑水疱再逃回来;其次,他既是精力过人,却又被母亲和病痛一起牢牢束缚着,天长日久,憋得他有点心理变态的意思,具体表现就是不甘寂寞,总想在家里兴风作浪。葛老太太在外也算是一位女界领袖,家中总有客人登门,客人一到,葛秀夫就来了精神。甲客的话经了他的嘴转达给乙客,能在字句基本如实的前提下,变成完全相反的意思。乙客的反应落在他的眼中,他回头再对甲客如实一说,实情经了他那语言艺术的加工,又会再次改头换面。
如此几个来回之后,甲乙二人就能在葛家厮打起来,而这一年,葛秀夫才十二。
葛老太太一生快意恩仇、豪气干云,没想到养出这么一个坏儿子,行径简直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一拼。她气急了,要对坏儿子用家法,几场家法用下来,她又有了新发现:这儿子和他两个哥哥不一样,这儿子的性格……好像有点像她。
从葛秀夫十二岁开始,葛老太太亲自对他施行教育,葛家从此就没消停过。眼看葛秀夫如此不驯,葛老太太怒发如狂,决定揍他——一时恨极了,想要活活打死他,一时冷静下来,想他此生活得处处受限,连点阳光都享受不到,又怜他痛他。
在这样的情感矛盾中,葛老太太作为一名性情中人,便是时而把他吊起来用鞭子抽,时而将他搂抱着疼。午夜梦回,葛老太太柔肠百转,并且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柔肠百转,所以是一边忧郁苦闷,一边被自己的忧郁苦闷所感动,自己都觉着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母亲。请看自己大半夜的有觉不睡,坐着叹气,这母爱还不够深沉伟大么?
如此又过了些年,葛秀夫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学会了出门冶游。葛老太太怕他在外晒死,又关他不住,便趁夜带了几个家丁冲进他的卧室,将他绑了起来,意思是要狠狠打他一场,打到他动弹不得。葛秀夫这些年在他娘那里挨的打,千手观音来了也数不过来,挨到了这一夜,他先是一声不吭的忍着,等到他娘看他老实了,给他松了绑,他起身就将他娘推了个大跟头。
然后冲进葛老太太的屋子里,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抡起一把硬木椅子,开砸。
葛秀夫于十八岁这年,和母亲正式开战,到了今年,战争正好持续了十年整。他们母子二人,性格类似,相貌类似,凡是天生的特质,都几乎是一模一样,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所以战况呈胶着之势,一直不分胜负。葛秀夫的劣势是不便捶打亲娘,真动手了只能回避;葛老太太的劣势是不便暗杀亲儿,开火之时也无法发挥实力。
葛家的这些内情,傅燕云有所耳闻,傅西凉则是一无所知,但他小时候也挨过他娘的打,所以倒是很能理解葛秀夫的情绪。葛秀夫仰头看天花板,他也跟着仰头看天花板,结果刚一抬头,就听见楼上传来了一阵尖声:“葛秀夫!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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