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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芝沉浸在梦境中时,申屠桃正坐在一座楼阁顶上,隔着一条河流,对岸是重邺城中的烟花柳巷,一长条街灯火通明,楼中人影幢幢,靡靡之音溢满长街,脂粉和酒气漂浮在霓虹似的灯火中,搅合成这人世间欲念最为浓浊的一隅。

他身旁的柳树垂头丧气,从颓败的树冠中散发出极为厌倦的气息。它自从被栽到这里,就没呼吸过一口清新的空气。

申屠桃随手揪了片叶撕成两半,嗅了嗅叶上气息,的确浑浊,不如其他地方的柳叶清新。

河道中停留着一艘画舫,一杯酒水从船上泼下,正好洒在水面上的荷花上。荷花不住摇曳,烈酒顺着花茎往下淌,那荷花对着船上破口大骂,只可惜被骂的人并听不懂。

申屠桃挑了下眉,凌空画出一道法印屈指弹到那荷花上方,只听到一道悠悠的嘲讽之语言自荷花之中传出,“画舫里那位乱泼酒的刘公子,昨儿个在嫣儿姑娘的塌上说要让她哭得下不来床,结果半刻钟都不到就鸣金收兵,柳姑娘白日里还和嫣儿姑娘嘲笑他不中用,怎的这会又直呼厉害,人真是奇怪……”

岸边柳树簌簌而响,树冠中飘出的信息随风送入法印,转化成哈哈大笑。

画舫上的丝竹之音霎时停了,船上一男一女并几个仆从蹬蹬跑上甲板,那位刘公子一手抓腰带,一手扶发冠,朝岸上四处张望,脸红脖子粗地骂道:“是何人在此胡乱污人清白!”

柳姑娘脸色也不好,一边拍抚公子后背,一边小声发誓,自己绝没有说过他不中用。

两岸垂柳和水中荷花见这些人竟然能听懂,都吓得倏然一抖,慌忙将自己逸散在外的信息素收回去,再不敢出声了。

——要是被当成妖怪,是会被人连根拔起的。

刘公子在船上骂骂咧咧半晌,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只好又讪讪地回到舱房内。

申屠桃颇觉无趣,收了法印从屋顶站起来,沿着连成排的屋脊慢悠悠走着。

他生为死木,诞生之初便无五感六识,最初坐在渡虚山上,看北冥鬼煞涌来鬼门,看它们挣扎厮杀,他吞了许多鬼,才渐渐知道世间生灵,即便是草木,也拥有自己的感官,不会如他这般麻木僵冷。

申屠桃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去识别这些感官,再研制成阵,刻满自己骨骼血肉,才有了今日的模样。他现在想要凡人情欲,也得先识得才行。

不过这些沉溺情欲的人,可真难看。

申屠桃在这条不夜长街转了一圈,最后拧着眉一脸沉郁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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