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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久立不动,细雨蒙面,逐渐麻木了他的感知。此处正对宣德门城楼方向,没人知晓他在想甚么。

雨水打湿他的肩脊,一柄伞撑在头顶,为他遮过朦胧雨幕。

“会着凉的。”欧阳芾举着伞,与他站在一处,她穿着单薄褙子,风吹在身,阵阵沁入肌肤的冷。

她总看见他失意的模样,仿佛命定般。

“你认为我可笑么?”

几无波澜的语调,她却知晓深藏在底的情绪,他在失望,一寸寸随时间流逝失望下去。

“时然而然,众人也,己然而然,君子也。介甫先生是我敬佩的人,从前是,如今也是,”欧阳芾浮起丝缕笑痕,那笑痕亦有他看不懂的含义,“未来也是。”

介甫先生,她如此唤他。王安石终于恢复些神智,他下意识去接过她手中之伞,却发现她指尖冰凉。

“回去罢,莫在此处站着了。”

“你不回去,我便不回去,”欧阳芾拒绝道,“介甫先生好自私,只顾着自己难受,不在意别人也在为自己难受。”

她控诉着,王安石心间一紧,将她拥揽进怀,衣襟贴着她的温度,令他不由自主抽了口气,他素不以软弱示人,若软弱,也是为她所逼。

“我为群牧司判官时,终日庸碌无为,自问愧对所学,愿乞外放以少施才干,然,时至今日,又与当初如何不同。纵我愿将一生所学倾付,倘人主不识,便若敝屣毫无用处。”

“不是的......”

“那份劄子,我言辞甚烈,也许在官家看来不过沽名卖直者的呓语,寡学自大,不堪世务,恐便为官家眼中之我。”

“......不是。”

“国无良材,外有夷狄之患,内无治世之臣,风俗日坏,放僻邪侈,无所不至。辅臣浑噩,黎庶疾苦,这些,他亦视若无睹。”

“......”

“我原以为,至少......”

至少那位人主会给予微毫反应,而不似此麻木不睬。

这番为人臣者的抱怨,传不进君王耳中,空落于大地上无人听闻。

这是一位勤勉爱民、宽容仁德的君主,是一位肯将秘阁古画对一位女子敞开,作为对她的赏识与嘉奖的君主,是一位虚心纳谏、时常自省,为中庸之臣所喜爱的君主,这却也是一位阅历岁月、经涉忧患的人主,一位优柔寡断、不够坚决的人主,一位在庆历年间改革失败后惟愿天下不再妄有纷更的人主。

早在庆历新政过后,欧阳芾有意识地回首了解那段往事,便隐约察觉了此点。

可天下的人主只有一位,选无可选,挑无可挑,为人臣者,惟能付忠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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