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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盛当时也很饿,那年十六岁的他正值发育期,需要太多营养,他是看见吃的就馋,一看见米糊糊就直咽口水,他先是灌了一瓷杯子的凉水,这才抱着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娃儿,抿着薄唇让他爷爷把家里仅剩的那点粮食送到小娃儿嘴里。

隔天小娃儿像是知道他被遗弃了,不哭也不闹了,挺着一张瘦瘦又白白的脸,奄奄一息地靠在纪盛怀里。

纪盛不知道哄孩子,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他爷爷一大早,就抱着纪煦潮他妈妈给的那点金条,私底下去给纪煦潮弄身份去了。

老头儿扯了谎,说是乡下的亲戚穷死了,就剩了个孩子,托给了他,老头儿眼色好,看得清人,那办事的很贪婪,得了天大的好处,就把这事办成了。

只是当时纪盛父母都死了,一家老小就只有一个纪大爷,还有一个纪盛,老头儿年纪大了肯定不会有这么小的儿子,所以把纪煦潮挂到了纪盛名下,当了纪盛的养子,上了他们家的户口。

于是纪盛在他饿得连树根都要去啃一啃的年纪,有了一个儿子,从此之后,名叫纪煦潮的那个人成了一辈子的责任。

他必须担负起其一生的责任。

纪盛当时瘦得很,腹部的腔骨清晰可见,那时纪煦潮每天晚上就趴在他身上数数他的骨头才去睡。

他们处了半年,两个人就算隔了那么一大长段年龄,但也熟了。

在外,纪煦潮就当着别人的面喊纪盛爸爸,谁都知道纪盛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人有了个远房亲戚托过来的养子,当时他们周围一群七八岁以上的小孩就拿这个常常取笑纪盛。

当然,他们也就取笑了那么几年,后来,他们也就谁也不敢了。

这年在入冬后,纪家老头没熬过冬天,去了。

死前嘱咐纪盛,照顾好纪煦潮。

当时纪煦潮才不到四岁,可他懂得太多了,他从生下来就经历生离死别,已经对死很熟敛,于是在即将要过逝的老人面前,在沉默到一句话都憋不出的纪盛面前,这小娃儿拍了拍他们爷爷的肩,跟他们爷爷哥俩好似的说:“爷爷你放心去地下找我爷爷外公去玩儿,我会照顾好爸爸的。”

瘦得就剩把骨头的纪爷爷当时笑了,然后看了眼纪盛,含笑离世。

纪盛当天当了家里的一口锅,买了床糙席,背着他爷爷,带着纪盛到了离五十多里的一个可以随便葬人的坟地,挖了一个包,拿糙席把他爷爷一包,把他爷爷葬了。

后来,就算过了六七十来年,纪盛年迈得眼睛都看不清了,也还是清楚记得当时冻得流着鼻涕,已经大半天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的纪煦潮在他们回去的路中穿着那双十个脚趾头都露出八个来了的烂胶鞋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哼着歌,欢快地对着他说:“爸爸,你别不高兴了,没有爷爷,你还有我呢。”

当时纪盛就想,是呢,我还有他呢,还没给他吃饱穿暖,我得撑下去,我得让他活着,让我们好好活着。

纪老头过世的头一个冬天,纪盛跟纪煦潮的日子格外难过,他们连唯一的那口锅也没了,为了不饿着纪煦潮,纪盛就背着他去了以前欠老头儿钱的一户人家去讨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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