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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业繁盛如此,牙人之中,甚至已有专管娼妓买卖的娼会。这位娘子,你既如此聪明,你来猜一猜,牙人牙婆手里的女子,可是良家多?还是娼籍多?”

屋下不吱声了。漫漫寒意夹着冬日的风,吹过日头下苍茫的灰土街面。

都是市井中讨生活的娘子,谁没有听说过几桩男人典妻、卖女、抑勒卖奸的事例?

还有那些被拐的、打骂后走失再无音讯的,在这个不依附男子便活不得的世道下,这些女子最后能落得什么下场,哪有什么想不出的?

金仙子伤口虽小,血液细细地渗出来,也浸染了小半肩头。

恒娘心里发颤,低声道:“我们下去吧,赶紧找个郎中,抓副伤药来,才是正事。”

金仙子大半个身子倚着她,喘口气,却不肯搭理她,依旧朝下面说话:“各位娘子们,各位姐妹们,前朝有个大诗人,替咱们总结了一句话,叫做「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咱们就如那风里吹的蒲英,水里头漂的浮萍,生在良家,受夫君翁姑的责骂,生在娼门,受假母恶客的欺/凌,终不过一句话: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恒娘扶着她的手一颤,心头如受重击。

金仙子又笑了笑,声音难得的温柔暖和:“你们刚才都道,若是投生在大户人家,做个千金小姐,那是人人甘愿的。其实呀,我跟你们说,都一样,都一样呵。

你们还能每日在街上走动,见识街上过往人群,也算沾着些人气。

我们这起人,还能跟男子推杯换盏,甚至放浪起来,还能直呼其名,戏谑调笑。

那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一辈子见的男子只怕还没我们一个月见的多。

长门紧闭,甚至绣楼无梯,就嫁了人,也不过从一个金笼子到另一个金笼子,连叫声都是整整齐齐的,不能有半点出格,这日子难道不煎熬?”

她落在恒娘臂弯的身体越发沉重,眼神微微迷离,声音喃喃,已经不知道是说给下面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世道,身为女子,谁的日子不是过得仓皇恐惧,身不由己?”

声音低低:“我娘,我娘因为从山上砍竹子,回家太晚,路过一个远亲婆子家里,就与同行的两个娘子一起,留宿一夜。

第二天那婆子吓她,说是妇人在外留宿,有失颜面。她便当真被吓得发抖,不敢回家。

三人一起,被那恶婆子的儿子奸污,转手卖给牙人,沦落风尘。她在娼馆里生下我来,还没出月子,就被迫接客,终至血崩而去。”

“你说,她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那么蠢?那么怯懦?”

恒娘见她眼神涣散,心头一沉,望向仲简。却见仲简平板脸上难得地出现紧张神色,紧紧盯着屋后那棵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外宿一夜」的案例,见于清朝《刑案汇览》,研究者有个结论:“如此之类的事情在我们搜集案例的过程中比比皆是,给我们的印象是当时的妇女似乎生活在深度的恐惧之中,而这种恐惧主要来自身处的环境与家人可能会采取的态度有关,这是否也从侧面反映了妇女生活的极度压抑状态。”【出自《清朝中期妇女犯罪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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