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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瑀听得一阵头皮发麻。丙楹之中,数他风流,常流连勾栏青楼。
平素他引以为傲,常拿自己的风流战绩夸口。此时回想,原来他眼中所见的粉面娇娆,耳中所闻的谑浪嘻笑,背地里却是这样鬼一般的炼狱。不由得两股战战,冷汗涔涔而下。
恒娘看着金仙子,眼神中不禁带出深深同情。平日只看到她们风流恣意,穿金戴银,原来背地里的日子竟这么艰难。
想到世人言「笑贫莫笑娼」,心中暗道,这我可不信。我虽然穷了些,却也不用受这等磋磨。
金仙子接触到她目光,脸色大变,竟忍不住狠狠呸了一声:“收起你那鬼眼睛。你凭什么同情我?我等虽然下贱,好歹总算也有纵情的时候。你们做那等贤妻良母,床笫之间,一辈子能有几次欢畅淋漓?
不过是做那下蛋的母鸡,伺候一家老小的仆妇罢了。说仆妇都高瞧了你们,仆妇若是不乐意,还能辞了主家。你们号称良家媳妇的,可能换个夫婿?”
她言语之间,极尽恶毒之能事。谁知眼前那个衣着鄙陋的女子却并无什么怒容,只是垂下眼,过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然没有怜悯之色,也不知是被气到,还是刻意隐藏起来,声气倒是十分平和:“金娘子,若是你愿意,可否把你的遭遇讲给我听听?”
“我也有家报纸,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名字叫做《周婆言》。”
第107章 龙子龙孙
金仙子的故事并不复杂, 却骇人听闻。恒娘自办周婆言以来,养成记录的习惯。然而执笔的手屡次颤抖,无法落墨。
那些深院密室里发生的癫狂凌/虐, 那些无法描绘的极致淫/乱与恐惧, 那些男人们末日般的狂欢,那些女子们被活生生撕裂的痛楚。
海月早已忍受不住,踉跄着退出画堂。顾瑀一再劝恒娘出去透透气,自己却脸色苍白, 脚步不稳。
余助一张年轻面庞沸腾着怒火,双拳紧握,似乎眼前如有那样的恶徒,他便要一拳挥出。蒲月坐在一边, 慢悠悠饮着茶水,冷眼看着, 一声不吱。
“照你的说法, 光是入秋以来这几个月, 你们的姐妹已经被害死了不少于十人,受伤致残者更多, 为什么不报官?”
恒娘停住笔, 让自己从那压抑绝望的讲述中透口气,揪出残存的理智,问道。
余助拉拉她, 悄声解释:“唐律有云, 奴婢贱人, 律比畜产, 相杀虽合偿。历朝沿袭,大周刑统亦有此条。先显宗皇帝颁布天恩令, 废除了奴婢贱籍,视同良人。然而娼妓仍是贱籍,就算杀了,也不过赔付些身价钱给行院。”
金仙子听见这话,顿时呆住,轻声反复:“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骤然仰头,哈哈长笑,“原来竟是我错了?原来朝廷律法早有规定,我们本就是牛马一样的牲畜,他们可以任意玩弄,就算见了官也理直气壮,全无错处。错的是我,我错了!全错了!”声音凄厉,眼泪从两旁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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