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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任高职,天天做些奴仆的事,居然也安之若素。完颜绰竟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涌起的复杂感觉究竟是不服气还是羡慕,只是心中那些气,似乎已经慢慢地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对他一直就有的那些好感,又重新慢慢升腾起来。她极力压制这种感觉,一遍遍告诉自己:她要更狠,才能让人不敢欺侮,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后宫、国政,乃至此刻的感情,都是一样的道理。
她刻意地亲近耶律延休,给他高位,叫他日常陪伴,甚至故意做些暧昧的举动。但他们距离有多远,彼此都知道;暧昧之后有多尴尬,彼此也知道。她的身体和心一旦交给一个人过了,好像就认准了他,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突然,她看见小皇帝摒绝仆从,裹着小斗篷走到王药身边,而王药弯下腰,像对待自家子侄孩子似的亲昵地摸摸他的后脑勺。说了几句,小皇帝鬼鬼祟祟张开斗篷,王药一脸诧异,接过什么东西之后又是一脸笑意,大约是在谢恩。然后两个人也不怕弄脏衣服,在草地上盘膝坐下来,谈天说地好一会儿。
萧邑沣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往回走时,被完颜绰截了个正着:“皇帝出去怎么不带些个人?”
萧邑沣吃了一吓,抬头看见母亲,本能地把小手往后一背,反应倒很快:“出去看看我的马,不需要带人伺候。”
完颜绰笑道:“看看马?倒不怕马尥蹶子踢了你?别看有的马是天天好草好豆喂着的,说哪天要尥蹶子跑了,哪天就真尥蹶子跑了!”说完,横目瞥了一眼外头看着马吃草的王药——居然还是这么悠闲带笑的模样,而且,居然瘦了一圈、憔悴万分,也还是这么好看!她不由又生气起来,回头望着萧邑沣的眼神也显得凶悍起来。
萧邑沣脖子缩了缩,有些畏怯,但还是说:“难道马儿不就应该在原野上跑么?我看牧民家放马,管住头马就行,头马回厩,其他马也自然跟回去,不需要人看的呀。”
完颜绰愣是觉得他说话居然也有其他意味,仿佛带刺儿一般,顿时火冒三丈,冷笑道:“哟,看不出来挺能说啊!刚刚鬼鬼祟祟在王药那里,又听他白扯了啥?居然敢来和我顶嘴了?”
萧邑沣做错了事一样,傻愣了一会儿才小心说:“他没说什么。我昨儿个看见他和马奴们一起用餐,吃糜子稀饭,一点牛乳都不加,也没有肉。他不是生病了么?再吃这么差万一身子骨垮了怎么办?”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求恕的意味:“阿娘,我仲父他做错什么了?你也不让他教我念书了?今日我给他送了点肉干和酪干,他笑着对我说:‘好陛下!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是在夸我呢!”
完颜绰恶气腾腾地往上涨,心道:王药,你又皮痒痒了么?你说皇帝是仁者,宜在高位。自然也在说我是那个不仁者,是播其恶于众的咯?
她转脸对皇帝说:“你再听他这样的腐儒讲下去,只怕这个位置就待不长久了!去,用御苑的活鹿练箭,射死四只才算今天的功课结束!”把小人儿打发走了。
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寻了一根自己日常用的马鞭,鞭子轻小,大约没有上次的刑鞭力量大,她考虑着要不要叫耶律延休过来帮忙,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对外头阿菩说:“你去寻着王药,叫他过来伺候。”
她从里头望着外头,可以清楚地看见阿菩去叫他,看见他缓缓地从依靠的树边吃力地直起来,把马拴上,然后吃力地一步步挪过来。大约是伤还没好透吧?完颜绰故意在心里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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